宁安无语, 心说这人拿的剧本不对啊, 他怎么也算是浴火重生的大反派, 怎么能在经历一遍生死之后，对仇人还这般敷衍，一点斗志都没有呢

不过一想到这里, 她又难免有些庆幸他现在这么没斗志，否则他恐怕第一个要拿来开刀的人就是她。

见空淼睡下, 宁安悄悄出了洞口。那一行人不知去了哪里, 若是误打误撞真的找来了倒是给她添麻烦。她趁着月色, 往给他们指向的那片林子飞去，不多时，果然看到几个在林子里瞎转悠的人。

说来也巧, 她不过随手指了个方向，这群人也是按照大致的方位走的, 可他们偏偏就走到了万妖崖旁。看到悬崖旁边打斗的痕迹, 以及那日在崖边边丧生的人,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疑窦丛生。

几人正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忽然，宁安表情一滞。她坐在树梢上, 透过月色, 看到有两个年轻弟子身后的腐尸，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朝那两人扑去。

回光返照！

这些人都是当时慧明带上山来的, 当天被空淼重生时的戾气所伤，死在了此处。前几日没有生人来也就罢了，今晚这行人忽然到来，又是在及阴的时辰，这群腐尸便靠着那点儿生气回光返照了！看来，他们是把这四人当做那日害他们性命的人，想着报仇雪恨！

那两名凌波派的弟子始料未及，一个被咬住颈脖，另一个动作敏捷些，反手刺出一剑。然而那腐尸哪有痛觉，也不在乎胸口的大动，伸手就扼上刺剑之人的脖子。他只来得及喊一句：“肖寒师兄！”随即便脖子一歪，被那腐尸生生拧断了！

肖寒，月缨，这两个名字在宁安心头一跳，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原著里的男女主角了。那边他们都反应过来，拔剑相抗，然而围攻过去的腐尸渐渐便多，两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宁安没有出手的打算，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救人而来的，何况男女主角是会杀害空淼的人，她不加害已是不错，拔刀相助却是不能够了。然而不成想，她不救，那腐尸身上的怨气却是一道一道的朝她飞来，她本好好坐在树梢，被那怨气一击，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侧身躲开，转头一看，那怨气还在寻找她的踪迹，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在寻找母亲的护佑。

“谁在那里！”

肖寒厉喝一声，显然是发现了宁安的存在，她无法再躲藏，只得伸手把那怨气劈作两截，从林子里走出来。

看清她的模样，月缨瞠目道：“你不是给我们指路的那个渔家女……你，你果然是妖怪！”

这两人眼睁睁看着自己门人被杀，正怒上心头，见道宁安现身，想也不想便将她当做幕后主使，一剑刺来。宁安躲闪几下，正欲还手，却听林间落叶飒飒，有人道：“姐姐。”

听到这个声音，月缨和肖寒皆是一愣，剑尖少滞，宁安便轻而易举拨开。转头再看，只见那月色下，雾霭中，一个青衣墨发的女子缓步而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嫣红的唇微张，故作迷茫的看向宁安。

宁安：“……”

为什么这哥又变成女儿身了他到底是有什么怪癖

见她默然不语，月缨和肖寒提剑指向空淼，厉声道：“你是何人”

月缨急道：“师兄你是不是蠢，这还用问吗，她这么妖里妖气的，当然是和这妖女是一伙的！你没听到她还叫这妖女姐姐吗！”

空淼道：“小姑娘真聪明，我就是妖精，可妖精怎么啦，妖精吃你家大米啦”

月缨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妖精，眼看就要气急败坏冲上去，却被肖寒拦了拦。宁安看得出来，这个男主角肖寒比月缨稳重不少，他恐怕是看出空淼不好对付，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肖寒道：“你们是这山里修行的精怪既然是修行中人，为何要草菅人命！”

宁安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草菅人命了，这些人分明实在我们来之前就变成这个样子的好吗”

月缨道：“你还想狡辩，如果不是你杀的，你何必引我们来此处难道不是想让我们和这些人一样，变作你手下的亡魂！我两位师兄也是被你们所害，我要为他们报仇！”

她说着又红了眼睛，剑尖抬高几分，空淼上前一步，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月缨面前，让她无法再靠近一步。肖寒把她拉回去，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空淼。此时，却听旁边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声音，是又一具腐尸从地上坐起来，正在扭动脖子，关节里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

他挣扎着坐起来，喉咙里的声带未断，一张口，便是一句凄厉的哀嚎：“慧明——！！”

肖寒敛声屏气，眉头微蹙，见那腐尸摇摇晃晃走过来，双手前伸，似乎想要掐住他们几人的脖子，一面凄厉道：“妖僧害我，还我性命！”

月缨和肖寒皆是脸色一变，肖寒最先反应过来，在那腐尸扑过来前一剑砍了。宁安看他出剑，心中下意识就想起原著里空淼的死法，上前一步挡在空淼面前，却见他是砍向腐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回头一看，却见空淼有些怔愣的看着她，见她回望，方才抿了抿唇，别开脸。

他上前一步，对肖寒和月缨道：“你们也听到了，害死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月缨道：“不可能，慧明方丈不可能做这种事，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空淼冷哼一声，抬起一臂，手心托出一个火焰。那火焰呈青色，中间却是一片光影，光影里人影往来——正是那日慧明在万妖崖上逼众妖跳崖的场面。

“看明白了吗，这才是真相。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就是不带脑子，连证据都没有，别人说妖怪作祟就派来捉妖怪，可知我们灵山的妖怪都想着成仙呢，谁有闲工夫害你们。”

月缨脸色惨白，似乎是想到方才两个师兄死时的惨像，浑身发颤，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转身就要走。被肖寒拉住，她转身道：“师兄你为什么拉着我，让我去报仇啊！”

肖寒道：“冷静一点，我们根本不是慧明的对手。”

空淼道：“我是呀。”

那两人回过头来，狐疑的望着他。

空淼笑嘻嘻道：“你们不是，我是呀。恰好我也想杀他，不如一起”

这话说的，好似只是在问要不要一起吃明天的早饭。宁安无语片刻，听月缨气呼呼道：“你个妖里妖气的女妖精，我们才不要和你合作！”

肖寒也道：“这事我会调查清楚，上报凌波门，如果真的不关两位的事，我们绝不会为难两位。”

宁安没想到这两人这般好说话，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他们也很不想和空淼扯上关系。这样真好，她赶紧抱拳道：“二位是明理之人，多谢了。”

肖寒看了空淼一眼，转身和月缨去收敛那两个师兄的尸骨了。宁安则和空淼往回走，等走到离那两人比较远了，她忍不住道：“这两人竟然如此好说话，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咱们”

空淼道：“相信未必，但那个做师兄的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打也打不过我，为了保护他自己和他那个小师妹，自然不相信也要说相信。”

宁安道：“那你……你刚才提议要和他们合作杀慧明，是认真的”

空淼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默然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是真的。我醒来这么久，你真以为我每日有闲心吃饭睡觉，不去杀那臭和尚我不是不想杀他，我是杀不了他。”

原来，他这次能活着走出万妖崖，全靠在崖底吞噬了一个黑乎乎的怪异球体。那东西带给他无穷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也挟制着他的部分意志。比如，决不能杀慧明。

当初慧明说和崖底的某个怪物立下血誓，他献上祭品，对方帮他夺得天下。他口中的这个好友，恐怕就是空淼遇到的这个东西了。这东西和空淼融合，自然也将血誓过渡给了他，有那血誓在，空淼就算恨慧明入骨，也无法亲手杀了他，因此，他才迟迟不愿下山，不愿去见慧明。

今日遇到这两个莽撞的弟子，他心生一计，慧明能够借刀杀人，他也可以。慧明没办法死在自己手上，那就死在名门正派手上罢，反正都是一死，空淼倒是更愿意慧明死后臭名昭著，受万人唾骂。

可惜，那小姑娘傲气得很，竟不愿和他合作。

宁安知道经过，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帮忙，我也想杀了他，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不行。”她话音刚落，空淼便沉下脸来，想也不想的拒绝：“你哪儿都不许去。”

宁安怔怔，从前的小蛇精是绝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他只会摇着她袖子撒娇。同样都是不许，可如今这个“不许”，却是如此不容拒绝，如此有力度，让她当真无法说个“不”字。

林间寒风刺骨，两人不紧不慢向前走着。宁安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装作随口问道：“说起崖底，你之前在下面，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空淼笑了笑，淡淡道：“天天和隔壁的妖怪喝茶打马吊，就这么过来了。”

宁安愕然：“真的”

空淼转头觑了她一眼，哼笑一声，并不回答，转头走了。

夜风穿梭而过，空淼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袖下的手握紧又松开。崖下的日子，她当真敢问呀。

他能记得的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差点被四周的戾气撕裂，周围那些强大的妖怪们都抢着要吞他入腹。他挣扎，彷徨，苟延残喘。后来好不容易躲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却哪知，那东西也是个妖怪。周围的妖怪叫它墨夷，以为它只会发出“墨夷墨夷”这两个音。它想吞噬他，消化他，它的毒.汁将他折磨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真的想过死，那样的痛苦，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然而当他绝望的时候，体内却有什么东西发出温暖光芒，仿佛在抚慰他的伤痛，让他获得片刻安宁。

那是一枚金丹。

他把它握在手里，躲在角落，拼尽全力抵抗着那个黑暗的世界，最终，他真的活下来了。

他反吞噬了那个古怪的东西，占据了它的意识，从崖底走了出来。他还记得那天，他在崖底闻到她的气息，脑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渴望，四肢百骸都在挣扎着向上，向上，向上！直到把她搂入怀中，他突然松了口气，仿佛初生的婴儿第一次获得呼吸，他愉悦到极致，恨不能把她吞入腹中！

他知道，他回来了，而她这次，只能属于他了。

翌日，宁安和空淼结伴下山。</p>

山间小道的茶棚中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却坐着神态怪异，表情微妙的四个人。茶棚主人提着茶壶倒完茶水，左看看又看看，想了想，还是把桌上除了四个杯子以外的易碎品全都收走，战战兢兢坐到一边，战战兢兢开始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