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ri明家搬了这位陈伯常出马,又有庆律关于嫡长相承的死条文保驾护航,这家产官司是断不会输了。
陈伯常捧着夏栖飞的状纸细细看着,唇角不由露出一丝鄙夷轻蔑的冷笑,将对方,甚至将对方身后的钦差大人都看轻了几丝,他清了清嗓子,轻佻笑道:“好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夏头目这故事与明家又有何干系”
这位讼师称夏栖飞为夏头目,自然是要影响舆论,让旁听的市民们记起,这位夏栖飞乃是河上湖上杀人如麻的黑道首领。
夏栖飞面无表情,说道:“讲的都是明家这二十年的故事,你说与明家有什么干系”
陈伯常忽而冷笑两声,讥讽道:“夏先生真是可笑,你说是明家的故事,便是明家的故事你说自己是明家七爷便是明家七爷”
他对着堂上的苏州知州一拱手笑道:“大人,这案子太过荒唐,实在是没有继续的必要。”
苏州知州假意皱眉道:“何出如此孟浪言语”
陈伯常笑道:“一点实据也无,便自称明家七子大人,若此时再有一人自称明家七子,那又如何江南世人皆知,明家老太爷当年一共育有七子四女,第七子乃小妾所生,自幼患病体弱,早于十数年前便已不幸染疴辞世,这如今怎么又多出了一个明家七子如果任由一人自称明家后代,便可以擅上公堂,诋毁明家声誉,中伤明老太君及明老爷之清名,这哪里还有天理”
他望着夏栖飞微笑说道:“当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夏头目也不是寻常人只是在下十分好奇,在内库开标之后,夏头目便弄出如此荒唐的一个举动,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能告人的险恶用心”
这位江南最出名的讼棍浑然觉得今天这官司打的太无挑战xg,所以一上来就猛攻,大发诛心之论,望着夏栖飞摇头道:“没证据,就不要乱打官司,没证人,就不要胡乱攀咬夏头目,你今ri辱及明家名声,稍后,定要告你一个诬告之罪。”
当年亲历明老太君杖杀夏栖飞亲生母亲,将夏栖飞赶走之事的人,在这十几年里早就被灭了口,夏栖飞手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证据以及证人,所以明家十分自信。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州府衙的外面传来了一道滑腻腻、懒洋洋,让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谁说没证据就不能打官司谁说没证人就不能告谋杀”
“庆历元年,定州小妾杀夫案,正妻无据而告,事后于马厩中觅得马刀,案破。”
“刑部存档chun卷第一百三十七档,以南越宋代王之例,载明民事之案为三等,事涉万贯以上争执,可不受刑疏死规,不受反坐,无需完全举证。”
“明家家产何止万贯”
“有两例在前,这官司为何打不得”
“证据这等事情,上告之后,自有官府戡查现场,搜索罪证,你这讼棍着什么急”
“更何况谁说夏先生就没有证据”
那位自衙外行来之人一身儒衫,手执金扇,招摇无比,嚣张无比,一连串的话语,引案例,用刑部存档所书,虽然略嫌强辞夺理,却也是成功无比地将明家咄咄逼人的气势打压了下去,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苏州知州微怒捋须道:“来者何人不经通传便妄上公堂来人啊,给我打”
穿着儒衫的那人一合金扇,插入身后,对着堂上拱手恭敬一礼,说道:“大人,打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在空中摇了摇,嘻皮笑脸说道:“晚生与这位陈伯常先生一般,也是讼师,只不过乃是夏栖飞先生所请的讼师,先前来的晚了,还请大人告饶此罪,容我以完好之身,站于堂上与明家说道说道这案子还没有审,大人就将一方的讼师给打昏过去这事儿传出去,只怕有碍大人清名。”
众人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来者竟是夏栖飞的讼师。
夏栖飞苦笑着,心想钦差大人怎么给自己派来这么一位胡闹气味太重的讼师。
苏州知州被这讼师的话憋住了,气的不行,却又不敢真的去打,不然在钦差大人那边不好交待,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那位陈伯常却是双眼一亮,盯着背插金扇的讼师,浑觉得终于是碰见了个牙尖嘴利的对手,略感兴奋,也是将扇子往身后一插,开口说道:“阁下先前所举两例,乃是特例,尤其是刑部chun档注,只为京中大理寺刑部参考,却向来不涉地方审案之判。”
那人摇头说道:“不然,大兴四年,时任苏州评事的前老相爷林若甫,便曾依此chun档注判一家产案,何来不涉之说”
陈伯常心头一紧,对方所说的这个案例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印象,要不然是对方胡说,要不然就是对方对于庆律以及判例的熟悉程度还远在自己之上
只听那人继续微笑说道:“伯常兄也不要说什么庆律不依判例的话,判例用是不用,不在庆律明文所限,全在主官一念之间。”
他举手向苏州知州大人讨好一礼,苏州知州却是在心里骂娘,知道一念之间四个字,就把自己逼上了东山,这家产案子不立也是不成了。
这个讼师究竟是谁陈伯常与明兰石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奇怪,江南哪里来了这么一位还无耻的讼棍
苏州知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请教,这位先生究竟姓甚名谁”
夏栖飞也看着自己的讼师,只见这位讼师一拱双手,笑道:“学生宋世仁,忝为京都讼师行会理事,刑部特许调档,今ri特意前来江南,为的便是有这荣幸参与史上最大的家产之案。”
宋世仁
苏州知州马上有想逃跑的念头,明兰石也感觉到嘴巴发干,而那位陈伯常更是眼睛都直了
宋世仁是何许人京都最出名的大状,或者说是整个庆国最出名的大状,陈伯常的名声只是行于江南,这位宋世仁却是全天下出了名的聪明刁滑难惹,自出道开始,仗着自幼研习庆律,不知道让多少官员颜面无存,多少苦主凄苦流泪。
宋世仁的大名恶名,就连苏州城的百姓都听说过,此时听见他自报名号,府衙外就像开锅一般闹腾了起来,都知道今天这戏更好看了。
明兰石担忧地望了陈伯常一眼,陈伯常在稍许慌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双眼微眯,体内骤然爆发了强大的战意,冷笑说道:“少爷放心,本人打官司还从来没有输过,但他宋世仁却是输过的”
只是这位陈伯常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宋世仁这一辈子唯一输过的官司就是上次京都府审司南伯私生子黑拳打郭保坤一案宋世仁只输给过范闲一次。
既然是要打家产官司,当然首先要确认的就是夏栖飞的真实身世,他究竟是不是明老太爷生的第七个儿子。
对于这一点,陈伯常的立场站的极稳,对方如果不能证明此事,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屑去辩,如此才能不给恶名在外宋世仁抓住己方漏洞的机会。
苏州知州也皱眉要求夏栖飞一方提供切实的证据,以证据他的身份。
宋世仁此时已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对着夏栖飞摇了摇头,便请出了己方的第一个证人。
这个证人是一个稳婆,年纪已经很老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走到堂上气喘吁吁地证实,当年就是自己替明老太爷那房小妾接的生,而那名新生的婴儿后腰处有一块青sè的胎记。
夏栖飞当庭解衣,腰后果然有一块青记。
陈伯常皱着眉头,咬牙低声对明兰石说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说这件事情”
明兰石的牙齿咬的脆脆地响,无比愤怒低声说道:“这个稳婆是假的当年那个前两年就病死了”
陈伯常哀叹一声,就算知道稳婆是假的,己方怎么证明那个稳婆看着糊涂,却在先前的问答之中,将当年明园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明老太爷的容貌,小妾的穿着,房屋都没有记错,在旁观者看来,这个稳婆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妈的,监察院造假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