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渠县，为古賨国国都，其辖区极大，包含了后世达州市、巴中市大片区域，面积有约五万平方公里。</p>
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就生活着栖息于当地的賨人。</p>
賨人与汉人杂居多年，相互融合，也都汉化，如七姓夷王的姓氏，现在便都是汉姓。</p>
他们的生活习惯、饮食风俗、穿衣打扮，也往往跟汉人没什么区别。</p>
唯一的不同，就是还保留着过去的文化，譬如丧葬文化的船棺葬，以及好勇斗狠、能歌善舞的民族性格，还有相对落后的生产器具。</p>
刘备乘坐着船只沿江北上，两岸山林陡峭，悬崖丛生，华蓥山脉一路向南延伸，仿佛将人置身于大山深处。</p>
在右侧悬崖壁上，还隐约能够见到建设在山上的悬梯、悬道，似乎已经沧桑破败下来。</p>
“大兄你看。”</p>
张飞视力很好，指着右前方山林之中说道：“那边有人。”</p>
刘备和关羽凝神看去，果然看到在那山林当中，悬崖边上，冒出十来个脑袋，正向下方江水看去。</p>
因距离较远，却是看不清楚，只隐约听见左右山中鸟啼声音不绝，于峡谷间来回荡漾。</p>
“这是本地的杨氏賨人。”</p>
周林介绍道：“自檬头北上一路至宕渠、汉昌，两岸栖息着数十万賨人部落，七姓夷王只是其中七股较大的而已，其余小部落也不计其数。”</p>
刘备问道：“他们埋伏在山间，会不会对我们不利？”</p>
“主公放心。”</p>
周林笑着说道：“阿种。”</p>
他身边一位奴仆站出来说道：“主人。”</p>
“告知他们，我来了。”</p>
“是。”</p>
阿种就走到船头，把右手放进嘴里，顷刻间就发出了清脆的鸟啼声。</p>
这鸟啼声便是賨人常用的交流方式。</p>
不只是賨人，还有巴人，像甘宁的锦帆贼就常用这样的方式，头上插鸟羽，嘴里说鸟语，以暗号交流。</p>
很快鸟啼声就传遍了峡谷。</p>
周林对刘备解释道：“主公，我们以往商船前来收购货物，并非一家一家地去，而是先派人提前通知他们，让他们准备好商品，等到约定的时间，船队才会前往宕渠或者檬头乡集中收货。”</p>
“按照晓卿的话来说，这叫做买方市场。”</p>
周林末了又补了一句道：“晓卿说商贾行业虽然低买高卖，损民肥已，但也是国之根本，管仲早年便以经商让齐国强盛，只要能够薄利多销，扣除成本之后能赚点，少赚点，就是对国家有利。”</p>
他这是打预防针。</p>
世家大族在谋夺百姓土地的时候，知道这是在损害国家利益吗？</p>
当然知道。</p>
土地兼并带来的危害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被阐述。</p>
比如商鞅变法其中一条改井田制，就是因为井田制看似土地国有，但实际大部分以及最好的田地都被大贵族占据，底层百姓必须给大贵族耕种之后，才能耕种其余土地。</p>
这使得百姓耕种的积极性不高，在商鞅变法土地私有之后，田地就属于百姓自己，积极性也自然被调动起来。</p>
只是虽然商鞅打破了大贵族的土地兼并，可土地私有化之后，有钱的商人，有权的官僚阶层，同样会通过各种手段来兼并底层百姓私有的土地，再次形成土地兼并的形势。</p>
因此在西汉末年的时候由于土地兼并严重，朝中大臣师丹就曾提出“限田限奴”的主张，以缓和日益激化的阶级矛盾。后因贵族官僚反对，未能实行。</p>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历史不乏有识之士，知道土地兼并的危害。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不同变法来限制大地主兼并土地。</p>
同理，商人也知道国家对他们的打压。</p>
商鞅变法直接把商人的社会地位踩到了底层，士农工商的顺序就是在那时定格。反倒是管仲在《管子》当中肯定了商人的地位，认为士农工商缺一不可，为国之柱石。</p>
只是汉代重农抑商的国策一直没什么变动，所以周林还是小心翼翼。</p>
毕竟刘章主政西川的时候，由于掌控力严重不足，甚至还引发了益州世家大族的内乱，几乎不怎么敢打压益州世家。</p>
而刘备雄心勃勃，实力也很强大，并且还掌握着长江这个商业重要航道，要是他打压商贾，那他们周氏积累的财富，以后可就要少很多了，因此不得不试探问问。</p>
刘备如今已奔波多年，老于人情世故，自然听出了这一点，稍稍思量后便说道：“既然是晓卿说的，那自然是对的。晓卿也曾经跟我说过很多强国之法，士农工商皆为民柱，国家也需要建立商业，以安民心。”</p>
“晓卿的目光还是很长远的。”</p>
周林没有听出弦外之意，只以为刘备不会对商业下手，便松了一口气，远眺北方道：“主公，前面就是檬头，赵将军现在就驻扎于此地。”</p>
刘备远远看去，就看到远处浩瀚潜江两岸渐渐开阔起来，原本两岸是茂密丘陵，高山起伏，现在却变成了一片广袤平原。</p>
这里便是后世四川省达州市的渠县，再往北就是宕渠，历史上对颌宝具张飞打的宕渠之战便发生在此地。</p>
此时宕渠县尚有张鲁驻军，因此赵云并没有直接攻打宕渠县城，而是驻守在此地瓦口关隘处。</p>
很快船只的出现引得赵云军附近探马斥候吹哨，不过船头的旗帜表明了身份，片刻功夫赵云就乘坐小船在檬头码头坐船南下，前来迎接。</p>
】</p>
“主公！”</p>
双方船只相遇后，赵云向刘备行礼。</p>
刘备点点头道：“前往军营。”</p>
“唯。”</p>
赵云一挥手，船只调头，带着刘备的几艘大船往檬头去。</p>
檬头其实是宕渠下方的一个乡，两岸都有大量的賨人居住，田园乡村，还有很多壁画浮凋。</p>
生活在平原上的賨人较为少数，大多数都居住在两侧丘陵山林里。</p>
后世这一带有賨王洞之说。</p>
因此当刘备船队过潜江的时候，两侧山林里才会有那么多鸟啼声，证明有很多賨人哨兵在观察他们。</p>
赵云军没有与这些少数民族起冲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p>
賨人不蠢。</p>
七姓夷王是受张鲁威逼利诱来帮他守城，守城就行，没必要主动去挑衅强敌。</p>
所以两边都维持着一个互不干扰的状态。</p>
赵云的军营就驻扎在檬头东南面的野外，没有进村亭骚扰当地百姓，賨人对他们的态度也主要以监视、警惕为主，并没有进攻。</p>
不过根据赵云这些日子侦查，他还是发现对方已经调集了不少兵力布置在北面的荡石一带。</p>
从这一点也能够证明，法正的推论是对的。</p>
因为赵云已经发过安民榜，跟附近賨人和巴人汉民等都已经派人打过招呼，言称他们不会袭击百姓。</p>
但賨人还是聚集了兵马。</p>
由此可见如果赵云一旦继续再次北上进攻宕渠，就要遭受他们的攻击了。</p>
刘备抵达赵云驻地之后，就召开了会议。</p>
刘关张，加上赵云、周林以及随行的中级军官魏延、高翔、冯习、张南等人聚于帐篷之内。</p>
简单的商议之后，周林就出去安排。</p>
按照以往的经验，周林散播了他过来的消息，七姓夷王就会派人前往檬头与他商议。</p>
到时候他将邀请七姓夷王过来。</p>
这个过程持续了六天。</p>
主要是賨人生活的地方极为偏远，檬头乡、荡石乡以及宕渠县属于賨、汉、巴杂居。</p>
而賨人主要部落则生活在两岸的大山深处，且北至巴中，各部落得到消息，再派人过来，来回确实需要时间。</p>
很快六天过去，各部落互相通气，又派人来转告周林，说不会前往檬头，若他们有诚意可前往荡石。</p>
“主公，不能去啊。”</p>
等到消息传递回来，刘备打算亲至，周林连忙劝阻道：“千乘之躯，岂能犯险？此事还是由我代劳吧。”</p>
刘备笑道：“无妨，我相信賨人不会那么愚蠢真与我们为敌，我亲至也是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何况我有二弟三弟子龙叔至在侧，又何须惧怕他们？”</p>
“这......”</p>
周林犹豫。</p>
“好了。”</p>
刘备摆摆手道：“叔至何在？”</p>
“末将在。”</p>
门外站岗的陈到进来拱手。</p>
刘备说道：“你领一千亲卫随我前往即可。”</p>
“唯。”</p>
“文长、德信何在？”</p>
“末将在。”</p>
因战功升至中级将领的魏延和高翔站出来。</p>
“你二人率本部人马接应。”</p>
“得令。”</p>
“其余人留守檬头。”</p>
“唯！”</p>
众人轰然应是。</p>
其实这次刘备来的人不多。</p>
赵云八千战兵，刘备则干脆只带了一千多亲卫队。</p>
不过声势倒是挺浩大。</p>
毕竟除了这不到一万的战兵以外，还有两万辅兵和民夫，总人数不少。</p>
因此震慑住了賨人，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p>
而此次刘备前往荡石与七姓夷王见面，就没有带那么多兵马。</p>
加上亲卫队和魏延高翔三千人，不到五千。</p>
如此乘船继续北上，在午后，他们就走了三十多里，抵达了荡石乡。</p>
这一带便是张飞和张郃对峙的地方。</p>
两岸崇山峻岭，上游的河道也愈发狭窄，大规模船只难以航行，当初蔡冒北上进军，也都只能乘坐中小船只。</p>
而且荡石乡还处于左岸山林之中，要穿越峡谷，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张飞也是派人从别的小道穿插过去，才打败了张郃，可见这里地形。</p>
刘备军队伍抵达到了荡石乡山区，在山高林密间此起彼伏的鸟啼声不绝于耳，两侧山林里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p>
不过好在賨人确实没有主动进攻。</p>
一直到靠近前方峡谷，就看到了连绵营寨。营寨门口，还有数百人在等候。</p>
见到这一幕，关羽首先是惊出了一声冷汗。</p>
对方果然已经聚兵准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