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你也知道了,陛下对我极好,那我就没理由再提报仇的事情,只是你的那位兄长,处处算计我,后来我杀了他,不算被逼无奈,因为在那一夜之后,他注定没法子再做些什么事情,但我却没法子对害过我的人什么都不做,所以那夜我去杀了他。”</p>
说到这里,陈朝看着太子殿下的眼睛,感慨道:“其实若是你也对我生出恨意,我就会远离朝堂了,或许是回到渭州,或许远走别处,总归是没打算再杀你,但肯定不会做现在这些事情了。”</p>
“这是我心底的想法,没有告诉过陛下,但好在没有发生。”</p>
陈朝看向太子殿下,轻声道:“娘亲走后,我以为我从此没了亲人,就只能孑然一身了,但后来遇到了南渡,遇到了陛下,遇到了皇姐,遇到了你。”</p>
陈朝此刻很想伸手揉揉这位太子殿下的脑袋,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说道:“若是都生于寻常百姓家,做哥哥的,自然护着你一辈子,但身在这帝王家,你要学着长大,你肩膀上有大梁无数百姓,你要照顾好他们。”</p>
陈朝看着太子殿下的眼睛里都有了些泪光,才笑道:“不过我会尽量多陪你一会儿,多为你遮挡些风雨的。”</p>
“不过要是有一天,我先走一步,后面的路,你一个人也要好好走。”</p>
陈朝恍然一笑,“也不是,你现在不就有携手同行的人了吗?”</p>
说着这话,陈朝把册宝往太子殿下的手里递去。</p>
太子殿下接过册宝,抬头看着陈朝笑道:“兄长,别想着自己走,等等我。”</p>
陈朝微笑道:“身为太子,身为储君,身为大梁朝的掌舵者,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做,但要记住了,跟她相处的时候,忘掉自己那些身份,你只是她的夫君,仅此而已。”</p>
在世间活着,总是会有无数个身份,难得的是在面对不同人的时候,都明确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p>
陈朝想了想,嘱咐道:“她为你舍弃不少,平日里若是吵架,可以让一让,莫要让她寒心,让她觉得当初做的选择不值,但也不可一味为了忍让而忍让,其中的平衡,你要好好想想,自己去把握。”</p>
太子殿下有些无奈道:“兄长,怎么这会儿跟个妇人一样?”</p>
陈朝气笑道:“这话本该是姨娘和皇姐来说的,可她们都不在,我不跟你说,谁还跟你说。”</p>
提及自己的姐姐和母后,太子殿下眼里有些黯淡,不过很快他就把情绪抹去,而是转而笑道:“兄长,我都记在心里的,不过要是以后某日没想清楚,还是要兄长提点一番。”</p>
陈朝笑而不语,他如何不知道这家伙此话的用意?</p>
无非是劝他不要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这大梁万里疆域,他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了。</p>
陈朝提醒这位太子殿下该去看自己的太子妃了。</p>
太子殿下才深吸一口气,转头朝着下方走了过去,来到吴心月身前,将手中的东西都递了过去,微笑道:“心月,从此之后,就是一家人了。”</p>
吴心月接过册宝,微微点头,“以后臣妾会好好辅佐殿下。”</p>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p>
百官跪拜,由新任的宰辅大人率先恭贺。</p>
……</p>
……</p>
大典结束,陈朝带着三个弟子走出宫闱,在宫门口停步片刻,这位镇守使大人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来到要重新守陵的那位李恒身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p>
李恒知晓陈朝要说什么,摇头道:“我这半残之身,其实就算强撑又能撑多久,我不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还有那么多时日,让出来了就让出来了,以后一代新人换旧人,代代换之,何必死撑着不让位。”</p>
原来在大典之后,这位李恒已经正式卸任司礼监掌印一职,也就是说,今日之后,无论他回不回到宫城了,都不会是那个让无数内侍都又敬又怕的李公公了。</p>
李恒看着陈朝打趣笑道:“看了殿下成婚,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成婚。”</p>
陈朝不发一言。</p>
李恒拍了拍陈朝的肩膀,笑道:“好了,我走了,你还年轻,肩膀上能担得起这座大梁,多担会儿,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要脸的嘱咐。”</p>
“李先生,请放心。”</p>
陈朝拱了拱手。</p>
李恒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道:“对了,听说你在北地说了句豪言壮语?”</p>
陈朝问道:“李先生觉得有何不妥?”</p>
李恒摇头道:“我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丝毫不怀疑真有那一天,你会说到做到,但是,到时候壮烈是壮烈了,可对天下人来说,不是好事。所以我只是希望,没有那天,你陈朝去做那个当世无敌的武夫,大梁去做那座未有之王朝,而整个人族,能做成从未做成之事!”</p>
说完这句话,李恒转身便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p>
陈朝站在原地,默默相送。</p>
“这家伙,说这几句话,还有些气象啊。”</p>
郁希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边,掏了掏耳朵,歪着头,笑嘻嘻道:“听说这位还是个忘忧尽头?”</p>
天底下的女子忘忧尽头少,但终究还是会有的,但要说太监成为忘忧尽头,眼前这位,估摸着是唯一一个。</p>
陈朝白了一眼郁希夷,对自己这个朋友,很多时候,他都很无奈。</p>
郁希夷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提议道:“找个地方喝口酒去?正好有些馋了。”</p>
陈朝看向郁希夷,摇摇头,认真道:“帮我个忙。”</p>
郁希夷一惊,随即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见鬼了的模样,“你他娘说话就说话,可千万别那么认真,老子每次看你这么认真,都觉得害怕。”</p>
其实想想也是,每次陈朝无比郑重跟他说要帮忙的时候,都几乎是拿命去赌的勾当,之前杀寅历,后来杀无恙,哪里有半件事容易的?</p>
陈朝咧嘴一笑,“别害怕,这次不是让你去杀剑宗宗主,工部有一批甲胄,你护送去一趟北境,免得路上出什么问题。”</p>
让一位大剑仙保驾护航,放在之前,大梁是万万没有这个资本的,但现在,不同了。</p>
郁希夷松了口气,这件事倒是还好,不算什么麻烦。</p>
“工部那边,大概会一直有铸造出来的甲胄,第一批甲胄,五千件,你先送到北境去。”</p>
陈朝笑道:“等到你返回神都的时候,估摸着第二批也差不了太多了,你可以暂歇几日,等到第二批差不多了,再跑一趟。”</p>
“等等,听你这话,可不止是一批两批而已?”</p>
郁希夷倒是没那么傻,其实再傻的人,跟陈朝这个人精待久了,其实都不会如何傻的。</p>
陈朝称赞道:“郁大剑仙,真聪明。”</p>
“那是,我郁希夷是什么人,哪里不知道你小子的心思?”</p>
郁希夷得意一笑。</p>
陈朝笑道:“我是觉得,这个重担不是一般人能挑的起来的,也就只有你郁大剑仙,有这个能力,换了旁人,只怕是办不成。”</p>
郁希夷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你这么说起来了,也倒是这个道理,这差事除了我,好像也没有旁人了。”</p>
蒋小安捂着脸,哀叹一声,自家师父这人咯,在陈师叔面前,估摸着一辈子都只能矮一头了。</p>
于清风满脸幸灾乐祸,你瞧瞧吧,境界高有啥用,这还不是要被自己师父耍得团团转。</p>
结果他才刚想到这里,陈朝就扭过头来看着于清风笑道:“小于,你跟你郁师伯一起去,也算是磨炼磨练。”</p>
“啊?!”</p>
于清风哭丧着脸,惨兮兮道:“师父,我身上伤还没好呢。”</p>
“不然如何磨炼?”</p>
陈朝板着脸,一副不可商议的表情。</p>
于清风扯了扯贺良,可怜兮兮道:“那让小贺跟我一起去?”</p>
“小贺才出门一趟,还须消化这一路所见所得,就你自己,跟你郁师伯一起,好好走走看看。”</p>
陈朝定下此事后,就看着郁希夷笑道:“你要不要带着小安去一趟,若是不带,在神都,我会帮你照看好。”</p>
郁希夷本来没打算带着蒋小安一起,但听着陈朝这话,连忙摆手道:“不行,把她留在神都,我不放心!”</p>
蒋小安其实也想去看看,不过她却不愿意一个人,看了看一旁的宁青念,后者微微点头。</p>
“师叔,让青念跟我一起!”</p>
蒋小安这样一说,郁希夷又瞬间觉得麻烦起来了,</p>
陈朝看了一眼,宁青念点点头。</p>
陈朝笑道:“那就都麻烦郁大剑仙了,要不是郁大剑仙,旁人我可还真不放心。”</p>
郁希夷骂骂咧咧,但最后还是没有推脱,而是应下此事。</p>
只是最后,这位大剑仙好奇问道:“你在神都,还有什么要紧事?”</p>
陈朝想了想,摇头道:“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些时日我要闭关了,看看是不是能往前走一步。”</p>
郁希夷瞪大眼睛,大骂了一句,“畜生啊!”</p>
蒋小安不满道:“师父,要如沐春风!”</p>
陈朝哈哈大笑。</p>
虽说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对破境一事,并没有把握。</p>
可没有把握也要尝试去做了,因为如今妖族那边,算是刻不容缓,大战一触即发而已。</p>
没有时间了。</p>
陈朝叹了口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