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大实话,说出来之后,谁都没法子否认。</p>
就连西陆自己也不能。</p>
西陆没有说话,但没有说话就是拒绝。</p>
陈朝只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死,至少不想被你的父亲杀死,或许除去死亡之外,更让你在意的,是你的父亲杀死你这件事。”</p>
西陆不说话,依旧自顾自走着。</p>
陈朝说道:“你的母亲好似也是你父亲杀的,你即便不为了你自己,难道你就不打算为你母亲报仇吗?”</p>
说到这里的时候,西陆顿了顿,但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南下。</p>
有些女人是不管如何都没办法被说服的,现在的西陆,好似就是其中之一。</p>
“西陆。”</p>
陈朝张了张口,感觉嗓子已经有些哑。</p>
他或许不是这个世上最会说服人的人,但绝对是武夫里最会说服人的人,但这样的人,好像也没法子说服西陆。</p>
这虽然没办法让陈朝觉得沮丧,但还是会让他觉得有些累。</p>
他真想倒头就睡,然后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呼噜。</p>
其实累的不是说服西陆这件事,而是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都会让他觉得累,这么多事情堆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居然还没有就此垮下去,还真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p>
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子,陈朝说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犟。”</p>
“放弃吧,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没办法说服我的。”</p>
西陆在前面说道:“但我还是有些奇怪,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但为什么却变成了这样?”</p>
陈朝说道:“因为说服你这件事,对大梁来说,很重要。”</p>
西陆问道:“又是大梁,我可不可以理解,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你想做的事情,都是为大梁做的,那么如果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到底会怎么做?”</p>
“要是我的想法,我就把你们父女都杀了,天下就太平了。”</p>
陈朝自嘲道:“可如今不是没这个能力吗?”</p>
西陆默不作声,之后半日她一直南下,再也不和陈朝说什么话。</p>
直到之后她出剑斩了一头暗中跟随的大妖。</p>
一剑毙命,简单果断。</p>
陈朝看了一眼那大妖头颅,眯眼笑道:“一头大妖,说杀就杀了,真果断。”</p>
西陆没说话,却只是看着手中飞剑滴落的鲜血,想着些事情。</p>
那大妖定然是妖帝派遣出来的,用以刺探西陆的行踪,再换句话说,其实他也是妖帝丢出来的棋子,想看西陆如何反应,如果西陆一剑将其杀了,那么一切都在不言中,父女从此决裂。</p>
但实际上,西陆敢无动于衷吗?</p>
“西陆……”</p>
在某处河边,西陆忽然停下脚步,陈朝也正好想要继续开口劝说,但西陆的一个眼神,就阻止了陈朝继续说下去。</p>
她看着陈朝,双眸宛如一柄天底下最锋利的剑。</p>
“说了这么多,我也烦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会答应你吗?”</p>
西陆看向河面,自顾自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却从来没说过我和你杀了他,你们人族会罢手。”</p>
陈朝一怔,随即说道:“现在是你们在南侵。”</p>
“但你也从来没说过,杀了他,战争就会停止。”</p>
西陆平静说着。</p>
陈朝说道:“他死了,战争就可以结束。”</p>
西陆不说话,只是笑了笑。</p>
很多时候,停止和结束可以表达相同的意思,但很显然在这会儿,它们之间的意思是不一样的。</p>
陈朝从来没说过杀了妖帝就要停止战争,大梁虽然此刻被压着打,但他们也不只是想着战争就此停止,而是要抓住机会,从南向北,完成人类历史上从未有人能做到过的北征.</p>
“你们一心一意想要改变天下,灭了我族,我跟你联手,我就不怕成为罪人吗?”</p>
西陆平静道:“你不愿意看到人族的百姓被我们奴役屠戮,我也不愿意看到我的子民被你们屠杀。”</p>
妖帝此刻是妖族的最大依仗,他怎么都不能现在死。</p>
换了人不会在意这些,但西陆却会,红袖妖君早就看出来了,整个妖族,大概只有大祭司和西陆将妖族的子民当成了子民。</p>
而如今大祭司已经死了。</p>
西陆成了那个唯一的人。</p>
陈朝看着西陆,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斡难河上方的寒风都已经吹到了很远处,这才开口说道:“原来我看错了你。”</p>
他自嘲一笑,原本觉得自己很了解西陆,但现在想来,其实还是不够了解,西陆……和其余的妖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p>
在另外的角度来看,他们甚至是一路人。</p>
不过路在河的两侧。</p>
“我来之前,觉得说服你这件事,其实不难,尤其是当我将你逼到最后一条路上之后,你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和我同行,但我这会儿才明白,我小看你了。”</p>
陈朝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但却不觉得太过难过,小看了自己的对手,不应该,但却已经发生了。</p>
“但至少事情做成了一半。”</p>
陈朝笑了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p>
“我拒绝你,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个别的原因。”</p>
西陆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出了这句话。</p>
陈朝却不在意,他已经转身渡河,去了另一侧,开始南下。</p>
西陆站在原地,看着陈朝的背影,沉默不语。</p>
片刻后,她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伤心意。</p>
陈朝万里迢迢而来,用言语骗她,用手段逼着她走上唯一的路,这些她都可以理解,谁叫他们走在河的两侧。</p>
但天底下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也不得不接受,却不意味着不会伤心。</p>
说到底,她也是个女子。</p>
没有女子愿意被自己喜欢的男子这么对待。</p>
西陆笑了笑,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飞雪,然后收回目光,往前走去。</p>
风雪风雪,有风又有雪。</p>
雪花在缓缓飘落。</p>
风有些海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