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p>
龙图阁里,内阁首辅严安清将要失去意识,任颂德先替他止了血。</p>
任颂德长叹道:“这内阁,我待的时间比你长,这官场,我待的时间也比你长,你说你这人,这么固执,怎么还能坐到内阁首辅的位子?”</p>
严安清不能说话,任颂德稍微放开了他的喉咙。</p>
“我是让你喘口气,你可别乱喊。”</p>
严安清看着任颂德,声音很虚弱,但脸上依然带着轻蔑的笑容:“护国公,且说你当官为的是什么?”</p>
“别问我呀,现在是我问你,”任颂德笑道,“先说你当官是为了什么?为国?为民?为天子?”</p>
严安清微笑道:“若是在朝堂之上,话只能这么说。”</p>
任颂德点头道:“但此间不是朝堂,咱们不妨说句实话,为国,为民,为天子,都是扯澹的事情,为名,为利,为私欲,这才是正经。”</p>
严安清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p>
任颂德十分欣赏严安清的态度:“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你这一身名利是谁给的?国给的?民给的?还不都是皇帝给你的!</p>
说的好听些,这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说的难听些,这叫给饭吃的就是娘!</p>
你端着谁家的碗,就得给谁家办事,这点规矩不明白?</p>
皇帝就想和图奴议和,你别管割出去多少地,送出去多少钱,那都是皇帝自己的,与你何干?</p>
你是个给皇帝做下人的,处处跟皇帝作对,你为的到底是什么?”</p>
严安清思忖片刻道:“如你所说,我或许也是为了名利,可我衣食无忧,田产万顷,宅邸无数,妻妾成群,我不缺利。”</p>
任颂德笑道:“难道你缺名声?你是太师,是内阁首辅,这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活在世上的人,除了天潢贵胃,还有谁比你的名声大?</p>
谁给你的名?是皇帝!谁能夺走你的名?还是皇帝!皇帝能叫你名流千古,也能让你身败名裂,你若真爱惜名声,就该对他百依百顺。”</p>
严安清道:“名流千古,是美名还是骂名?”</p>
“谁敢骂你?除了皇帝,谁敢?当面骂你的,你弄死他,背后骂你,你也听不见,怕什么?”</p>
严安清道:“那我身后之名呢?等我死后,却不怕骂名滔天?”</p>
任颂德放声笑道:“你死后,天塌地陷都与你无关,骂名又能怎地?</p>
你知道人死了之后要去什么地方?美名还是骂名在阴曹地府一文钱不值!”</p>
严安清想想又道:“可我后人该如何?为我一世骂名,世代受辱?”</p>
“这辈子是你后人,下辈子就是路人,”任颂德叹道,“你若有这般顾虑,就该学我,不留后代,心中有皇帝就够了。”</p>
严安清想了许久,又问道:“心中若只有皇帝,倘若皇帝先走一步,你又该依靠谁?”</p>
任颂德笑道:“换个皇帝接着伺候啊!我为官四十载,也是从先帝那过来的,换个皇帝咱照样尽忠!”</p>
无忠、无义、无情、无耻!</p>
任颂德的嘴脸让严安清无言以对。</p>
他无法理解任颂德,但任颂德自己能理解。</p>
以任颂德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p>
任颂德没后人,无儿无女,府邸之中有不少女人,可他一直没娶妻生子。</p>
因为他是判官,他知道人死后要经历什么,他不想被今世的亲情绊住。</p>
哪怕修炼到了星官,此世得永生,也得脱离凡尘,因此人世的亲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p>
连亲情都一文不值,还有什么东西能值得他看中?</p>
茫茫尘世,除了获取利益,</p>
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p>
获取利益最快的途径是什么?</p>
当然是攀附拥有最多资源的人。</p>
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源的人,只要能让皇帝满意,他根本不在乎任何手段,也没有任何底线。</p>
“严首辅,道理都跟你讲明了,赶紧把诏书拟了,我好拿去给圣上。”</p>
严安清摇头道:“我跟你不一样,这诏书我绝不会写!”</p>
任颂德皱眉道:“怎就不一样?你说来听听!”</p>
严安清道:“我爱名,但不只是名声,还有名节,名声是皇帝给的,但名节是我用这身硬骨头换的。”</p>
任颂德笑道:“你这身骨头值几个钱?”</p>
严安清摇头道:“或许一钱不值,但有骨头的才叫人,没骨头的,是茅厕里的蛆虫!”</p>
“好!我看你骨头有多硬!”任颂德堵住严安清的嘴,接着放血。</p>
严安清面带笑容,闭目等死。</p>
年过半百,严安清不知道自己算好人还是坏人。</p>
要真是一个好人,他坐不到内阁首辅的位子!</p>
但他很庆幸,他和任颂德不是同样的人。</p>
任颂德静静等着严安清死。</p>
他死了也好,死了可以换个听话的人。</p>
等议和的事情办成了,把几个亲信安排进内阁,再和陈顺才打点好关系,票拟批红一支笔,大宣就在我指掌间!</p>
“护国公,你在这作甚?”</p>
任颂德一激灵,回头一看,陈顺才突然出现在了身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