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不亮,铁匠赵用实已经到了工坊,开始打矛头。</p>
一直打到正午,赵用实已经打了七个矛头。</p>
在工坊干了一个多月,赵用实的手艺越来越好,赚的越来越多,每天三百多个大钱,凑在一起,也快十两银子了。</p>
到了中午饭点,疤百夫一人给盛了一碗肉汤,汤里还都有一大块肥肉。</p>
馒头管够,众人敞开了吃喝,一名铁匠小声说道:“也不知道咱们这营生还能干几天,我听说北边的仗快打完了。”</p>
另一名匠人道:“也该打完了,这眼看都要过年了。”</p>
赵用实一听这话,心里不是个滋味。</p>
搭工坊的钱是攒够了,可赵用实还想多攒两个钱,送儿子去学坊。</p>
就算有了自己的工坊,挣钱也没有在这快。</p>
哪怕再能干个十天半月,孩子的束脩也攒出来了。</p>
这仗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p>
他凑到疤百夫身边,低声问道:“若是仗打完了,以后还有别的营生干么?”</p>
疤百夫笑道:“想那么远作甚?这仗还得打好些日子。”</p>
“他们不说快打完了么?”</p>
“听他们扯澹,他们知道个甚来,这场仗,指不定要打到什么年月。”</p>
什么年月?</p>
赵用实眨眨眼睛:“这不眼看着过年了么?”</p>
疤百夫叹口气道:“毛刹这次动真格的了,他才不管你过不过年。”</p>
“动真格是咋个说么?”赵用实不太明白。</p>
“就是要你死我活打一场,兵部衙门那边传来的消息,毛刹要一直打到神临城,到了神临城还未必罢休,还扬言要把千乘国打穿过去。”</p>
赵用实吞了吞唾沫,小心问了一句:“就算毛刹打过来了,也就是换个神君吧?”</p>
疤百夫摇头道:“别人我不知道,毛刹要是来了,可就不是换个神君了,</p>
我在北边和他们打过仗,咱们打仗不济,一交手,少说得打丢好几个村子,稍微动静大点,能打丢一个县,</p>
这地方若是被毛刹占了去,人就得换种了,男的抓去做苦役,用不上两个月就得累死,</p>
女的不管多大年纪,到他们手里,用不上一个月,全都给糟蹋死,</p>
命硬的死不了,等到秋天一到,全都给砍了,总之他们就要地,一个活口都不给你留下。”</p>
赵用实越听越害怕:“那咱们为啥不和毛刹好好打一仗?”</p>
“什么叫不好好打?我这脸上的疤就是和图奴拼命的时候留下的,且恨我手上家伙不济,但凡有把好刀,我也能摘一颗毛刹人头回来。”</p>
赵用实诧道:“打仗连刀都没有?”</p>
疤百夫笑道:“刀是有,一把两尺长的短刀,从发到我手上,就锈的不成样子,我还不敢磨,就怕把这刀磨断了,</p>
结果千小心,万小心,到了战场上,一个人没砍死,这刀还是断了。</p>
我还有一条矛,捅了两下,矛头掉了,最后拿个矛杆子和毛刹硬拼,我也没服软!”</p>
赵用实心里踏实一些:“咱们做这矛头结实,肯定捅不断嘞!”</p>
疤百夫叹道:“这矛头是结实,可有几个兵能用上?咱们就这么几十个铁匠,一天才能打几个矛头?”</p>
赵用实愣了半响,有些账他算不明白:“那俺天天都打矛头嘞!”</p>
“是,天天打,可阵前好几万人等着用呢。”</p>
“那手上要是没个家伙,咋和毛刹打嘞?”</p>
疤百夫叹了口气,起身道:“这仗啊,难说……”</p>
吃过了午饭,赵用实抡起锤子,接着开工。</p>
一锤一锤打在矛头上,赵用实心里不停的滴咕。</p>
俺天天打矛头,怎么还没有长矛用嘞?</p>
没家伙,咋打毛刹嘞?</p>
吴占修还活着吧。</p>
他还没娶媳妇嘞。</p>
……</p>
北境开战一个多月,一共打了三仗。</p>
三仗下来,千乘国都输了。</p>
第一仗,将领指挥不当,两军开战,未等站稳脚跟,便击鼓冲锋,步军直接撞上图奴的骑军,骑军一轮冲击,步军大乱,骑军顺势摘人头,一万前锋军折的干干净净。</p>
第二仗,阵型列好了,挡住了骑兵的冲击,交战须臾,左翼军突然大量溃逃,整个战线崩塌,又折了两万多人。</p>
事后询问,得知左翼军是被强行征召的民夫,一文钱饷银没给,被强逼上了战场,这些人也不想打仗,所以一触即溃。</p>
军饷全数划拨了,银子哪去了?</p>
兵部左侍郎给出的解释是,他先收在家里,暂时替军士们保管,等仗打完了,再发下去。</p>
洪振基当即下令,把兵部左侍郎砍了,首级挂在营前示众。</p>
可砍了他没用,图奴眨眼之间又追来了。</p>
大军一退再退,退到了青松关。</p>
青松关是绝世险关,洪振基下令在此死守。</p>
守了两天,图奴刚要进兵强攻,洪振基率军弃关而去。</p>
这不是洪振基的错,牛玉贤在城墙上,发现了几十处硬伤,只要开战,一轮投石过后,城墙必塌。</p>
洪振基传了一道诏书回神临城,让工部查明这座关隘的修建者,诛他全族。</p>
大军一路退回了黑鹿城,如果黑鹿城再丢了,图奴铁骑,真要长驱直入,一直打到神临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