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荣苦先生，带着二十多名部下和几十名弟子，来到了半山腰，百花泉的源头。</p>
荣苦先生的弟子都是孩子，年纪从七八岁到十二三不等。</p>
他的部下各有分工，白天里跟着一起走的三男三女，是他的他贴身侍从，也是他最资深的下属。</p>
其余十几人，有负责管账的，有负责食宿的，有负责收弟子的，还有那个围观的书生，他是个托儿。</p>
一众人到齐，静静等在热泉旁边，徐志穹由暗处缓缓现身，幻化成一个耄耋老者的模样。</p>
他走到荣苦先生近前，摸了摸他头顶，就像轻抚家里养的一只老犬。</p>
中年妇人回头招呼着那群孩子：“跪！”</p>
她让孩子们给徐志穹磕头。</p>
徐志穹摆摆手道：“别跪，圣祖还没认他们做弟子。”</p>
荣苦先生点头道：“说的是，这般顽童还不晓事。”</p>
“你挺晓事的，你叫什么名字？”徐志穹又摸了摸荣苦先生的脑袋。</p>
那人赶紧作答：“老朽名叫胡荣苦。”</p>
胡荣苦？</p>
这就是荣苦先生的来由？</p>
有人会叫这么难听的名字？</p>
“这是你本名么？”</p>
胡荣苦低头：“是小人的恩师给起的。”</p>
“你恩师叫什么名字？”</p>
胡荣苦偷偷看了徐志穹一眼，心里直嘀咕：</p>
他知道我是圣祖的弟子，还能找到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还不知道我恩师的名字？</p>
这人到底什么来历？</p>
胡荣苦正在生疑，忽听徐志穹喝一声道：“放肆！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p>
一股威压袭来，胡荣苦一哆嗦，赶紧回答道：“吾师名唤郑朝桐。”</p>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你且说仔细些。”徐志穹动用了真言诀。</p>
胡荣苦没有修为，在真言诀面前毫无抵抗力，他立刻说了实话。</p>
他的师父郑朝桐居住在竹鸢城，是个颇有名气的私学先生。</p>
胡荣苦把郑朝统的相貌、年岁、住处、营生统统讲了一遍。</p>
徐志穹点点头道：“既是说的这般清楚，看来你真是郑朝桐的弟子，可据我所知，郑朝桐一直待在竹鸢城，他怎么会收你做弟子？”</p>
胡荣苦如实回答：“老朽本就是圣祖教众，正月时，动身前往竹鸢城，参加圣祖祭礼。”</p>
怒夫教在大宣居然还有这么大规模的活动？</p>
这居然还是今年正月的事情，算起来也就两个月前。</p>
看来此前的清剿做得很不到位。</p>
徐志穹想问问是不是每年都有祭礼，可这么问就露怯了。</p>
他换了个角度问道：“你是第几次参加祭礼？”</p>
胡荣苦沉吟良久道：“老朽，不记得了。”</p>
徐志穹怒道：“放肆！这是对圣祖不敬！”</p>
胡荣苦赶忙解释道：“老朽当真是忘了，自入教之日起，教中每次讲经，老朽原本都记得一清二楚，可自从到了竹鸢城，老朽却把诸事都忘记了。”</p>
“当真忘了？”徐志穹眼角一颤，再度动用真言诀。</p>
胡荣苦说的是实话：“当真忘了，老朽不敢有半句欺瞒，是时，老朽把圣祖的尊名都忘了，也不知自己来到竹鸢城是为了做什么事情，迷迷糊糊到了祭礼所在之地，那里便是恩师的学堂，</p>
恩师未曾责怪老朽，为老朽重讲教义，让老朽重学经典，赐老朽新名胡荣苦，封老朽为荣苦先生，到此地招募教众。”</p>
换做别人，这番话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在徐志穹听来倒是非常合理。</p>
正月时，薛运杀了怒祖，师父抹杀了大量怒夫教众的记忆，胡荣苦必然是其中之一，因此造成他浑浑噩噩到了竹鸢城，忘了自己的目的，也忘了和怒夫教相关的事情。</p>
但郑朝桐的记忆没被抹杀，其中原因，可能是郑朝桐修为较高，师父的铭心刻骨之技对其无效。</p>
也有可能是郑朝桐身份特殊，原本就是怒祖留在竹州的后手。</p>
郑朝桐向胡荣苦传授了新的教义，至于是否和怒夫教原本的教义相同，这点还需考证。</p>
但有一点让徐志穹费解的是，郑朝桐为什么选择了胡荣苦这个蠢人，似他这般招摇，在热泉旁边折磨一群孩子，迟早会引起官府的注意。</p>
“郑朝桐只收了你一名弟子么？”</p>
胡荣苦道：“当时一共有三十七人前去竹鸢城参加祭礼，恩师尽数收为弟子。”</p>
原来胡荣苦不是郑朝桐选中的人，而是当时参加祭礼的人不分良莠，都被他收下了。</p>
这么大张旗鼓的招募教众，官府为何不管？</p>
还是说这位竹州知府也是怒夫教的人？</p>
徐志穹沉声道：“胡荣苦，你且诵念圣祖尊名！”</p>
胡荣苦虔诚诵念：“至圣至明仁德无疆圣恩祖。”</p>
圣恩祖。</p>
不是圣怒祖。</p>
他把尊名换掉了。</p>
“你是圣祖座下哪一派？”</p>
哪一派？</p>
胡荣苦越发费解，圣祖座下难道还有不同派系？</p>
可对面既然问了，也只能回答：“老朽所在，乃圣恩教！”</p>
这就能理解，为什么官府对郑朝桐等人不予理会，朝廷让他们查得怒夫教，而今变成圣恩教，以大宣官府的习惯，在无利可图时，他们一般不会做多余的事情。</p>
无论叫什么名字，且看胡荣苦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他们的信仰和怒夫教没有本质上的区别。</p>
他们的信仰依旧指向怒祖，郑朝桐迅速招募教众，这是再给怒祖招魂，想要怒祖复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