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1 / 2)

我在半夜发的高烧, 像是突如其来又像是蓄意已久。

太宰尝试了三岁小孩能想到的所有降温办法, 额头贴额头,用毯子捂,灌热水, 喂了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翻来的药。

但是都没什么效果。

高烧持续不退,借着月光, 我看到体温计上的线飙升到了最高点,再烧下去, 体温计就要爆表了。

真稀奇。

我已经很久没有烧到这种严重的程度了, 哪怕是在极寒的西伯利亚, 也从来没有生病发烧到嗓音都嘶哑的地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头重脚轻的状态。

“我没事的,你不用忙了,辛苦你了。”我从飘窗上坐了起来,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你睡觉吧,小胖子。”

“我没你胖, 你才是胖子。”太宰撇了撇嘴,肥嘟嘟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担忧的情绪, “清溪溪,你这样烧下去, 会烧成傻子的吧,本来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你为什么就不能说点好话呢”我拽了拽他的嘴唇,拽成了鸭子嘴的形状,“你这张破嘴, 说点好话会很容易讨女孩子喜欢的,等你长大了,找女朋友就很方便了。”

“找女朋友”太宰表示很惊讶,“我还需要找女朋友吗”

“怎么难道你这么小就决定以后保持独身主义吗”

成年后的太宰好像确实也没交女朋友,每天卷着绷带到处蹦跶自嗨。

武装侦探社上至最年长的福泽谕吉,下至年纪最小的宫泽贤治,都保持着单身。唯独乱步独树一帜,在二十七岁这年不听劝告的闪婚。

然后又在半年后离了婚。

在外人看来,我们的婚姻像儿戏,来得随意,散得也随意,跟开玩笑似的。

连我本人也一度那么认为。甚至在这场短暂的婚姻里,还充满了彼此的谎言,它离最基本的诚实,差得太远。

没结婚时,乱步去我家里正式求婚,妈妈百般想把日期往后延,嫌弃他不够强壮,嫌弃他孩子气太重,并私下里偷偷跟我吐槽“他细胳膊细腿的,能做什么啊能够保护你吗”

这话被乱步听到了。

他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假装听不到,而是立刻跳出来抗议“细胳膊细腿也是顶用的,我一定能保护好清溪溪的”

妈妈不信,爸爸不信,没人信他,我自己也不信。

他没有异能力,没有体术,没有跑一万米的耐力,踢开门会伤到脚趾,连一袋五十千克的大米都扛不动。

可是他遵守了他的承诺。

他牺牲了年轻的生命,终结了缠绕我半生的噩梦,并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留给了我栖身之所、代步工具、人际关系、存款,以及最美好的回忆,统统都留给我了。

最后还给了我一个拥抱,用最温柔的方式笑着跟我告了别。

清溪溪,我去宇宙了,会变成你每天晚上看到的星星。

“独身主义是什么”太宰歪过头,好奇地问道。

这个词汇远远超出了三岁小孩的理解范围,我尽量用更简单的语言描述“就是一个人过到老,身边没有别人,自己吃饭,自己睡觉。”

“我不是一个人啊。”太宰摇了摇头,“清溪溪,你不是会一直陪着我么”

“喂,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一直陪着你”脑袋虽然沉重得厉害,但太宰的话还是把我逗乐了,“等我们离开这里时,我就要把你还回去了,你还是要一个人住的。”

要是不能把太宰恢复原状,也不知道武装侦探社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行的。”太宰板起小脸,指着我们现在坐着的飘窗,严肃地说,“像我们这样在躺在一起的人,以后是要结婚的。”

“你在做梦吗”越说越不像话了,但这胡话又似曾相识。

太宰不服气“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我解释“那是骗小孩的。”

“电视上的也会骗人吗”

我叹了口气“到处都有骗人的啊。”

太宰扁了扁嘴“人长大了就会肮脏吗”

“不算肮脏,就是累。”

“累什么嘛”

成年人的崩溃悄无声息,却又要逼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情绪。

我不想回答,靠在墙壁上的身体慢慢滑下去,直至平躺下来。

视线里是飘窗外的星空和大海。

“肮脏的大人呐,”他也跟着叹气,“隔壁就有一个,我去叫他来看看你,他好像挺会治病的呐,你快点好起来吧,清溪溪。”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简直不像孩子,像个成年人。

像乱步那样孩子气的成年人,他也叫我清溪溪。

“嗯。”

我闭上眼睛,疲惫极了,昏昏沉沉的。但我没睡着,保留着一点模糊的意识。

左等右等,太宰都没有回来。我心想这小鬼可真够狡猾的,还说去给我叫人,结果跑去玩了。

算了,他只是一个三岁小鬼,能指望他什么呢

三岁,这只太宰真的只有三岁的记忆吗为什么他那么早熟呢在某些方面,说出来的话也太让人吃惊了。

他会不会是装的

可如果是成年的太宰,打死也不会愿意穿裙子吧,孩童般的各种天真烂漫是自然流露,撒娇撒泼也是信手拈来。

越想越奇怪,越思考越纠结。

我喉咙干渴的厉害,摸黑爬下飘窗去找水喝。

眼前出现了重重幻影,四周的墙壁变得像是流动的水。

咚。

因为没看清路,我一头撞到了门上,险些栽倒。我摸着扶手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我就轻松不起来了。

扶手在我的掌心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下一个碰到的是门。

门在我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握紧了拳头。

异能力又失控了。

明明刚刚稍微能控制一下,现在竟然又失控了。

身下的地板在慢慢塌陷,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散开。

我心里咯噔一声,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不是吧我都没伸手,难道连身体的触碰都不行了吗

“太宰”

没人理我。

我又竭力喊了一声“治酱。”

有人从缺了门的门框边沿探出头来“清溪溪,你是不是又在变魔术了好像不太好的亚子。”

他每天都在陪我练习异能,消散或是重聚,他统统称之为变魔术。

“我在这里呢。”他伸出小胖手,递给了我。

童年的时候,当异能失控,整个世界我都不能触碰的时候,我唯一能拥抱的就是太宰治。

现在也是如此。

我朝他缓缓伸出了手。

就在要碰到他手指的那个瞬间,津先生从他的背后走出来,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双鸢色的眼睛齐齐地望着我。

一双深邃平静,另一双懵懂茫然。

我的手和太宰的手之间只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我堪堪地将手收了回来。

“清溪溪”他有些不解。

“别碰我”我朝他吼道,“离我远点。”

太宰和津先生都具有人间失格的异能,这种异能叠加在一起就会抵消。太宰将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小孩,我如果碰到他,他就会和乱步一样的结果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脚下的地板已经全部消散了,地基也在一层层消失。

被我吼了一顿的太宰歪着头看向津先生“你可以放开我吗”

津先生无视了他,朝我抬了抬下颌“过来。”

我知道津先生在想什么,后退了一步,眼角余光瞟到了身旁的飘窗。

就这么冲出去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重组他。”津先生的声音像冰一样毫无温度。

“我现在还没有把握。”

我也想把太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些天的练习,让我多少通晓了一点,但并非事事都如愿。

何况太宰是人。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不会对他伸出手。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练习”

津先生打断了我的话,淡声说“十五天了,我想我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

“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