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所有茶客面前都被放了一只茶碗, 脸色青白的服务生提着茶壶, 倒入茶水。

掌柜的笑面佛一样的脸上, 唇角弯起,一派和善生意人的模样“口技表演之前, 请诸位先饮用茶水。”

大堂里的茶客大多还没等他说,就已经将茶水一饮而尽。

殷迟端起碗,微微晃了晃, 茶碗里头的水淡黄,泛着一股微甜的味道, 像茶又不像茶,但看起来还算正常。

他看的这段时间,其他人已经喝完, 还有人正赞着茶水滋味甘美。

甘美不甘美殷大大不知道, 但这茶水有问题, 他不必想都知道。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是茶滋味不好吗客人缘何竟不饮用”

殷迟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顿了顿,他问“这是什么茶”

掌柜的依旧笑眯眯“这茶没名字, 就叫水。”

殷迟沉吟“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掌柜的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您是我的客人。”

殷迟“不对。”

掌柜的“”

殷迟“我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的客人。”

掌柜的弯起来的唇角弧度都没有变一丝,但语气中带上迟疑“所以您”

殷迟“所以你为什么用一般的茶招待我”

他表现得就跟个傻大胆和二愣子似的,还眨眨眼问“有没有大红袍”

掌柜的没说话,殷迟非常“不要脸”地继续道“没有大红袍铁观音呢碧螺春也行。”

掌柜一张笑面佛脸的嘴角已经扯平,冷冰冰道“对不住,我们这儿那些都没有,只有普通茶水, 您要是不愿意喝,就请下去吧,这口技您是听不得了。”

喝茶是听口技的必要前提,但茶水很明显有问题,所以喝还是不喝

是为了安全而离开,还是为了好奇而作死

当然是为了好奇作死。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殷大大觉得自己不是在作死,他是在冒着合理的风险,搜寻线索。

掌柜身后的服务生嘀咕道“他是哪家的镇上还有谁没来过咱们茶楼,居然还要大红袍这么不知道规矩”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平平无奇的抱怨,然而殷迟却是突然一顿,他意识到了,在这座茶楼的nc眼里,他很可能也是镇民,或者说,在晚上他们分辨不出谁是玩家。

“哪家的莫非你现在认得出”另一个服务生嘲笑,又很快狐疑道“莫非他不是”

殷迟打断他,张口毁气质“老子都来你这儿喝过好几回茶了,你还在叽叽歪歪什么我听老沈说了,外头好喝的茶才收钱,你这儿就一碗啥都不是的水,也敢收钱老子不想给。”

“嘿,合着原来是不想给钱。”服务生们很快被转移注意,而掌柜的仍旧目光灼灼盯着他,一张肉皮似的脸似笑非笑,“好茶没有,茶钱我给您减两块,您是喝还是不喝”

殷大大沉思了半秒,对掌柜的道“虽然你们的茶水很糟糕,但我既然是来听表演的,勉强也可以喝一喝。”

他非常不要脸地这样说。

掌柜嵌在一张笑面佛脸上的深黑眼睛盯了他好几眼,像是在看到底是什么人,脸皮能厚成这样。

殷迟在他的目光中不动如山,晃了晃茶碗,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

胖胖的中年掌柜嘴角笑弧重新勾了起来,转身走了。

他带着服务生灭了二楼其他的灯,只留下屏风前一盏正燃烧着的烛台,口技正式开始了。

“啪”,二楼大堂里抚尺拍击声一响,众人皆静,屏风后突然传来呼呼风声,惟妙惟肖,几乎让殷迟下意识看向了窗口。

然而窗户紧闭,又哪来的风

掌心握着发热的“小暖手宝”,殷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慢慢低了下来。

“轰隆”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倏然炸响,惊雷落下,暴雨倾盆。

这声音极其真实,真实到殷迟再次望向了窗外,然而窗外一片安静,夜色深浓,只有这茶楼二楼的地方,在口技表演的声音中,仿佛化作被风雨侵袭的一小片天地。

殷迟低下头,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只喝了一口的那碗茶,室内无风,然而茶水却泛起了粼粼波纹,波纹之后又水面又浮现细密小点,如同雨落在上面。

屏风后传来的风声愈急,雨声愈大,逐渐交织成了一首可怖的行军急曲。

“砰”是树被大风刮倒的声音。

“轰”是贫苦人家的屋顶被掀翻的声音。

“啊”是屋顶的瓦片房梁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殷迟突然一愣,倏然转头。

因为刚刚他最后听到的那一声,不仅仅是从屏风后传来,在身后,同一时间也响起了一声惨叫

而后他就看到,在和他隔了三张桌子的地方,那个茶客头上突然凭空出现了碗口大的洞,血液瞬息从伤口溢出,淋了受伤的人满脸。

那是个中年汉子,这会儿正捂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哀痛叫。

然而诡异的是,这汉子都痛苦地滚到地上了,和他一张桌子的茶客却仍旧在听口技,且听得如痴如醉,全没发觉身边的人受了伤。甚至还忍不住手掌相击,无声叫好,一脸兴味。

受了伤的人也没发觉自身诡异,犹自伸长了手,无声求救,动作神情就像真的在面对一场无可匹敌的天灾,而他是天灾中挣扎的蝼蚁,“演得”比剧院的演员还敬业。

“轰”房屋倒塌的声音再度响起。

又是一声惨叫与屏风后发出的声音二重奏。

风雨越来越大,倒塌声也越来越频繁。

不过十多分钟,二楼大堂就已经有小半人受了伤,全身尽是血迹。

血腥味逐渐在封闭的空间内弥漫。

瓦片落地的声音,树木折断的声音,房子倒塌的声音和风雨声交织在一起。

“哔啵”是庞大的树木正在崩断的声音,殷迟心脏突然跳了跳,一股奇异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能感觉到,那树木下一个将要砸的人,就是他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殷大大吐出了嘴里含着的水。

是的,他喝是喝了进去,但谁说喝进去就一定会咽下去

殷大大像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不,不是的,他最喜欢抬杠。

在他吐出水的那一刻,风声、雨声、倒塌声和惨叫声都瞬间远去。

不,不能说远去,隐隐约约中也仍旧能听见,只是像隔着遥遥距离。

殷迟舌尖顶了顶上颚,残留的茶水在他口中,并非开始闻起来的那股甜味,而是一种微腥微苦,像是混合着尘土和血液的味道,极其难以描述。

大堂里场景诡异奇幻,一半人听口技听得如痴如醉,一半人身上尽是被砸伤的伤口,鲜血流了一地,正痛苦挣扎。

最为令人胆寒的是,这两种人都好好地呆在大堂里,一点没察觉到不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