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海水堵住门窗, 却不能进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门口站着十几个人,他们试图看清海水里到底有什么, 可浑浊的海水不断翻滚,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快来啊”有人仰着脖子, 大声招呼大家,“看上面”他颤抖着手臂, 艰难的指向楼顶。
众人也都仰起脖子向上一看,他们见了什么,全都呆在当场。
上面有一片浩浩海水川流而过。
楼顶没了
准确来说, 是上面的半栋大楼都没了。
“刚才的巨浪竟然直接把五到八层大楼拍断卷走了。”余哥难以置信的喃喃, 至于那些还在里面办公的人他不由得胸口发凉。
余哥想到什么, 他猛地看向沙发座椅上的两人,灾难来临时, 他们的反应异于常人,现在也是。
陈仰迎上那道充满探究跟惊奇的视线, 他快速打量了一番,是那个提醒其他人注意浪墙的白领,三十多岁的样子,穿深蓝色短袖衬衫, 国字脸,左边的眉毛上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那人迈着迟疑的脚步走了过来,距离拉近以后陈仰才看清那东西是个小痦子,就长在对方粗黑眉毛里,不太明显。
余哥走到座椅前, 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好,我姓陈。”陈仰主动打招呼, 视线扫过男人身前的工作证,佳信有限公司,技术总监,余哥。
余哥谨慎的询问“陈先生,请问你们是不是知道”
他的话声被一道崩溃的哭声打断。
“都怪你”小青年尖酸刻薄的骂着面前的女白领,“成天的念叨不想上班,想死,现在好了我们都要死了”
“不会死的。”女白领把自己的小鲜肉男友抱住,轻哄着说,“水进不来,我们好好待在这里等营救,会没事的。”
小青年大力推开她“整个青城都被淹了,谁来救我们啊”
女白领被别人看着,表情有几分尴尬,她把小男友拉到一边“其他城市啊,国家有那个生命探测仪,一旦探测到这个方位有生命,他们就会想办法,只要我们撑到那时候”
陈仰看了过去,女白领是高级工程师,名字叫张岚,精致的妆容遮不住眼角的鱼尾纹,小青年是实习生肖环屿,属于帅哥里的普通级别,两人的年龄差写在脸上。
“不会有搜救队过来。”陈仰站了起来,“这是任务世界。”
余哥傻了。
“任务世界你是不是还想说我们解下来要做一个什么任务小说看多了吧”有人破口大骂,“神经病”
那人带头,谩骂吐槽的人多了起来。
女白领们都没参与这场争端,她们理性并感性的认为,当你不认识也不熟悉某个人的时候,只能以貌取人。
站在座椅前的年轻男人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眼神沉静,气质温和又不失利落,不太可能是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吧
而且
她们又默契的去看年轻男人身旁的少年,没移开眼。
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心态,她们都对被骂神经病的年轻人生出了同情的想法,不过他在这时候开玩笑说是任务世界,被骂也不是很冤。
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人都要疯了,哪能开玩笑啊。
陈仰没什么反应,旁边座椅上的朝简起身,手抓住搁在沙发边的拐杖,指骨因为加重力道变得发白。
“冷静点,”陈仰按住朝简的手臂,生怕他拿拐杖抽人。
现在才刚开始,不能再乱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个男的就跟审犯人似的问陈仰是不是在a3办公平时怎么没见过工作证呢叫什么名字,哪个公司的
陈仰用余光扫过所有人身前的工作证,看来这个任务的第一轮禁忌跟火车站不一样,工作证是能被别人看到的。
不然除了他跟朝简,其他任务者全都要死在第一轮,规则不会制定成那种开局就接近团灭的模式。
尽管现在已经确定亮出工作证不是禁忌,陈仰依旧没打算透露公司跟职称,他还没找到公司,不清楚在哪一层。
为了避免说多错多,他选择沉默。
陈仰的态度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他们不论是同事,还是别的公司的,都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跟他一个公司的吗”
“没有,不认识,没见过,新来的吧,楼下大门要刷卡,他没卡进不来,所以肯定是在这上班的。”
“不一定,可能是跟着别人混进来的,我看他很有可能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
这是陈仰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做科普工作,刚开始就这么不顺,他没办法跟朝简求助,对方现在指不定多暴躁。
陈仰拍拍朝简发抖的手,他不打算循序渐进的走流程了,直接快刀斩乱麻的扬声道“你们检查一下自己的口袋。”
大厅里先是死一般寂静,一两秒后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尖叫。
陈仰在一阵哭嚎跟骂声里继续后面的科普,他概括的说完该说的就坐回去,全程抓着朝简的手臂。
朝简穿的是黑色运动衣,短袖,露在外面的臂肌绷得又冷又硬,他情绪爆裂得发抖的时候,按着他的陈仰也跟着抖,根本不敢松开他。
直到结束科普工作坐下来,陈仰才吐了一口气,他把朝简的拐杖拿开点,安抚的说“待会我们去找长象科技。”
朝简捏住轻抖的手指,用力捏了几下,他拿走陈仰喝了一小半的冰绿茶,拧开盖子喝了起来。
陈仰的视线从朝简不停滚动的喉结上面往上移,他后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汪洋,大楼被切掉了一半,掉下来的钢架结构是屋顶跟玻璃栏杆,幸好没人被砸到,不然现在的局势会更凌乱。
嘈杂声持续不止,这是新人们挨的第一刀,却不是最狠最痛的一刀。
陈仰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他们的身前都挂着工作证,省掉了自报家门这一环。
令陈仰感到熟悉的绝望在蔓延,他能理解,对多数人来说,他们宁愿相信现在是世界末日,灾难降临,而不是任务。
因为灾难有终点,有国家给的希望,任务没有,一旦被牵扯进来就只有三种可能,一,死在这个任务里,二,完成这个任务回去等下个任务,死在后面的某个任务中,三,活到最后。
第三种太渺茫,几乎没人有那个信心。
最让他们崩溃的是,任务里会有鬼怪,那是真实的,跟特效无关的恐怖。
“喂你要干什么”人群传来骚动,有人在大喊,“赶快放下来”
陈仰寻声望去,有个女孩子捡起一片碎玻璃,一头抵着手腕,她不想做任务,不想受那样的折磨,想要现在就割腕死掉。女孩两只眼睛紧紧闭在一起,眼妆糊成一团,脸上挂着浅黑色的水印,她想自杀,可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玻璃碎片抓不住的掉了下来。
“呜呜呜”女孩崩溃的蹲下大哭。
自杀不光需要勇气,还需要有压过本能求生欲的痛苦。
“我们只有敬畏生命,尊重生命,生命才会带给我们希望。”角落里响起一道细脆的娃娃音。
那是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乔桥,景峰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员工,她在多道视线的注视下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花。
“仙女,”公司的男同事哭笑不得,“你的星座书呢,它还有没有说什么”
“除了不宜上班,还说” 乔桥欲言又止的停顿了一下,用纤细漂亮的手挡在唇边,“今天是白羊座的灾难日。”
虽然摆出了说悄悄话的姿态,音量却能让整个大厅的人都能听得见。
有两个白羊座的脸色立马就白了一度。
进了任务世界,无神论者都迷信了起来,丛前绝对不信的星座书此时也能牵动他们的神经末梢。
其中一个白羊座冲到乔桥跟前“你那本书在哪快给我看”
“不在我手里,在我的办公桌上。” 乔桥扭头看男同事,“你陪我去公司拿。”
“等会吧。” 男同事的眼角往陈仰那瞧,他清楚现在要么按兵不动,要么跟着有经验的队友走。
陈仰在观察乔桥,总觉得她的眉眼跟乔小姐有几分相似,亲戚他欲要让朝简也看看,乔桥就朝他们这边走来。
“陈先生,你见过我小姑”
猜想是乔家姐妹的陈仰“”他试图把女孩口中的小姑跟乔小姐重叠,发现对不上去,“没见过。”
乔桥说“她烫着波浪大卷,喜欢穿旗袍,配红色高跟鞋,指甲油喜欢涂黑色的”
陈仰默默改口“见过。”
“你不是她的裙下臣啊。” 乔桥笃定的嘟囔了一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陈仰“”
陈仰没说是在任务世界遇到的乔小姐,他任由女孩发挥想象力“你是第一次做任务”
“是第一次,”乔桥小声嘀咕,“我是射手座,这周的运势虽然有坎坷,却能化险为夷。”她对陈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没等陈仰回握,乔桥就收回了手,她偷瞄了一眼把独占欲实质化的少年,悄咪咪的吐了下舌头,白裙飘飘的回到男同事身边,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仿佛不吃五谷杂粮,只喝露水。
大厅的空气没那凝固,众人的站位透露出自己的局势。
有的任务者跟同事在一起,有的只剩自己,孤零零的站着,也有的虽然不是一个公司的,却因为性格关系跟为人处世能力很快组成一个小组。
陈仰数了下任务者,算上他和朝简,一共二十个人,他原本想着,老任务者是带着工作证赶过来的,穿的不会是职业装,这样他就能根据衣着分辨出谁是新人,谁是老人。
然而陈仰忽略了一个因素。
由于行业的原因,有的白领并没有在穿着上很讲究,公司也没那个强硬的要求,陈仰一眼扫过去,除他跟朝简以外的十八个人里面,只有不到一半穿着职业装,其他人都非常随意。
陈仰一时无法找出混在新人堆里,打算扮猪吃老虎的老任务者,他感觉这个任务跟火车站一样,随机挑选了一波任务者。
可能第一批上班族开始狂奔的时候,这里就不是现实世界了。
或者更早,只是他不知道。
陈仰习惯性的对着朝简的脸整理思绪,早期有任务地火车站,杂志上的三连桥,休息站,现在加上一个科技园a3楼,这几个信息足够判定任务世界也有一个青城。
陈仰望向门窗外的海水,脑中蹦出一个怪异的猜测,难道任务世界的科技园真的被淹了
几秒后陈仰就压下了自己的猜想,眼下最主要的是完成这次的任务,他扫视众人“你们有谁收到了任务提示”
蹲在沙发边的余哥死灰复燃“还有提示”
其他人也恢复了一点神采,他们像是看见了绝望里的一线生机。
“一般情况下都有。”陈仰说。
抱着绿茶的朝简抬了下拐杖,指了指哪里,陈仰立刻看向楼梯口方向。
大家都发现了陈仰的动作,他们的视线齐刷刷的集中过去。
一两分钟后,楼道里传出了脚步声。
有人下来了
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众人紧张的屏住呼吸,胆小的更是往后缩,没有人激动的想要跑到楼梯口那里,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同事。
他们害怕下来的不是人,是鬼怪。
轻而平稳的脚步声渐近,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现在楼梯口。
陈仰的双眼一睁,竟然是熟人。
“她是我曾经的队友。”陈仰这么介绍。
大家这才放下警惕跟恐慌。
从楼上下来的是哑巴,她还是跟火车站那次一样,扎着两个小辫,身前斜挎着一个卡其色帆布包,小雀斑没有被她用化妆品盖掉,却也不会很丑陋。
陈仰没见过哪个女孩子的五官比哑巴的还要小,她的整张脸都像是被缩小了一倍,看过来时,黑黝黝的小眼睛里带着开心的笑意。
哑巴从斜挎的帆布包里拿出便利贴本子跟笔,快速写了什么撕下来给陈仰。
哥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陈仰第二次看到末尾的小表情,同一个人写的,他没有问火车站相关的事,只问她怎么在楼上。
哑巴说她早上练钢琴的时候,琴谱边多了个工作证,她就知道任务来了,然后她上网搜了资料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