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1 / 2)

身份证019 西西特 5216 字 1天前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视频那头的人明明是朝简的主治医生,却让陈仰有种见家长的缩手缩脚局促感。

家长好像还不太友好,认为是他拐跑了自家孩子对他怨恨许久很不满意印象分为负, 恨不得随时给他开支票让他滚蛋。

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就很气。

陈仰被自己脑补的信息给刺激到了, 尴尬得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他想挠额头手却没抬起来, 这才发现朝简一直握着他的手,指缝跟指缝交错,十指相扣。

“互相认识了”朝简开口。

陈仰点点头, 视频里的男人似是勾了一下唇角, 像上个世纪的吸血鬼公爵, 神秘尊贵而危险。

“挂了。”朝简关掉了视频把手机丢床上,手还扣着陈仰。

房里静得掉针可闻。陈仰眼神左顾右盼了片刻, 忽然道“你的主治医生听得懂中文”

朝简看他依旧不光滑的几片指甲。

陈仰得到了答案,眉头轻动了一下, 敢情说德语是那部分内容不想让他知道。

“我后天早上的飞机。”

耳边响起声音,陈仰脑子一空,他缓慢抬头“你说什么”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朝简单手划着手机屏, 似乎在忙什么,忙得没功夫跟陈仰对视。

然而屏幕上的字一个都没落入他眼中。

陈仰放空的脑子里开始飘雪花点,乱糟糟的,朝简的病情很严重,确实应该尽早接受治疗, 越快越好,这也是他一直期望的。

可是

陈仰垂眼看扣在一起的手, 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的人还没好好善后就要暂时离开了,那他怎么办被烧死

“好吧。”陈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决定了就好,那一路顺”他想到是坐飞机就改了口,“一路平安。”

从前听说坐飞机不能祝一路顺风,他觉得好笑,现在他成了那个好笑的人。

手被攥疼,陈仰听见了朝简神经质的笑声“我还没走,你连送别的话都说了,就这么巴不得我离开”

“顺嘴说的。”陈仰动了动被攥着的手,“能松开了不”

朝简“不能。”

陈仰噎了噎,他跟朝简现在这算什么

温水煮青蛙的结果就是,青蛙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熟了。根本没有机会从锅里跳出来。

要是根据肢体接触来划分情感层次的话,他们同居,同床,偶尔还在被窝里有四肢纠缠,以及间接接吻,生死相依

陈仰大梦初醒一般,整个人既清明又恍惚,他发现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区域来定义他和朝简的现状。

陈青蛙仰呆呆坐着,是他太迟钝,还是朝简太精明像是摸透了他的脾性和强弱点,会不会连他欲盖弥彰的犹豫挣扎都算到了

“你”陈仰的指尖被摩挲了一下,他顿时忘了嘴边的话,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的家人都在德国”

朝简垂着眼眸“死了。”

陈仰满脸难以掩藏的惊诧跟无措“都”

朝简微顿“嗯。”

陈仰没有注意到朝简那一两秒的微妙停顿,只是在哀伤地想,他的家人也都不在了。

――他们以一个人的身份相遇,成了两个人。

香炉里的熏香燃没了,朝简起身去换,另一只手没放开,还扣着陈仰的手指。

陈仰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朝简,他去哪,自己去哪。

“你喜欢我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以后有什么打算”“你的秘密能跟我分享了吗”“为什么恨我”“为什么你那么痛苦”等所有问题全部凝聚成一个光点,嵌在相扣的手上,随着每次的指间摩擦而发热发烫。

答案不重要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就像陈仰没去纠结为什么他的灵魂深处无法抗拒朝简,也像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当初在去小尹岛的船上对朝简盲目的信任来自哪里。

毕竟他的人生充满了疑点,多如牛毛,感情这一块能简单就简单点吧。

陈仰在意的是,我的搭档喜欢我,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也有药物控制不了的病态心理。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我。

陈仰看着朝简的侧脸想,我是哥哥,干脆就由我来

点熏香的人蓦地出声“我想亲你。”

陈仰的眼睛睁大。

“我想亲你。”朝简把打火机放柜子上,直起身面向陈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陈仰看着朝简淡色的唇,喉结滚了一下“那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

朝简像是傻了,愣愣低头看着陈仰。

陈仰被朝简的反应整懵,怎么,他不该答应得这么直截了当应该犹犹豫豫半推半就他倒是想,可他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踏出去了那一步,他就会大步向前走,不可能停在原地磨磨蹭蹭。

等了又等,陈仰有一点不耐烦了“又不想亲了”如果朝简还傻兮兮地站着,他就自己上,再这么等下去他的紧张会压不住地翻上来。

陈仰重复问了一遍,给朝简发最后的通牒“你还想不想亲”

朝简“想。”

这个字的尾音轻轻落在了陈仰的唇上。

陈仰还没从“初吻寿终正寝”的心情里回过神来,就被朝简又是摸脖颈,又是摸心跳。

“冷静点。”朝简腮帮子绷紧,牙关咬了咬。

“我很冷静啊,”陈仰看着朝简的紧张不明所以,他连嘴唇上的温软触感都忘了。

朝简拉他去卫生间“洗脸。”

陈仰下意识照做,凉水浸透他脸上的情热,身体上的躁动慢慢下降。他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他的脑子里装了芯片,肾上腺素不能飙太高,心跳的频率也有限制,不然就会短路烧掉

所以朝简才会对他采取“量变引起质变”模式,导致他们跳过了激情阶段,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淡如水

陈仰的嘴角抽搐,这个奇幻的想法跟前世今生有得一拼。

每次他做任务被厉鬼吓到,或者发现线索逃离险境,他一样会心跳加速,也没见朝简这么在意。

陈仰洗脸的动作一停,所以朝简为什么在亲完他以后,第一件事是检测他的体温和心跳,带他来这洗脸降温正常情况下不是该温存一番吗

“我不冷静会怎样”陈仰关掉水龙头转身看朝简,目光探究。

“不会怎样。”朝简抹掉他眼睛上的水珠。

陈仰眨了下眼“那你为什么这么”

“是我不想你太激动。”朝简拉着他的手,“你不能太激动。”

“我激动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件事上不行,”朝简打断陈仰,半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阈值。”

陈仰深吸气,尽管朝简没表情,语调也平平的没什么起伏,他还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憎恶痛恨。

阈值这个词陈仰知道,可他却是头一次听朝简说,他仿佛已经触到了什么屏障,揭开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朝简捏紧陈仰的手指关节“再等等。”

陈仰忍着疼痛问“等什么”

“等我回来。”朝简阖了阖眼,嘶哑道,“等我回来,时机到了,你适合听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什么叫我适合听现在的我不适合陈仰视野里的朝简全身发抖,眼角猩红,眉间是隐忍跟克制,他看着看着,心脏抽了一下,脑海深处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是不是”

忘记过你陈仰骤然惊醒满身冷汗,他慌乱失措地吞下那四个字,不敢把它们放出去。

如果他真的忘了一段记忆,那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忘掉朝简的那个自己,太可怜也太可恨了。

希望是他想多了,希望命运不要这么对他。

朝简看着他“是什么”

“没什么。”陈仰避开他的视线,“我们睡觉吧。”

朝简的神情瞬间就变了“不行”他翻着陈仰的背包找奶片,一口气剥了一把塞进口中咬得细碎,“还不行,要慢慢来,不能着急。”

“必须再等等,需要再等等,不能冲动,克制,要克制。”朝简单手盖住脸深呼吸,喉头不断攒动,他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口中一遍遍重复“克制”二字。

陈仰“”

他忍不住红着脸训斥“你想什么呢,我说的睡觉就是睡觉”

朝简缓慢眨眼“噢。”

朝简给了个时间,陈仰就有了期待。哪怕朝简回来的日期没有定下来。

两张单人床拼在了一起,朝简陷入沉睡,陈仰一只手被他攥在怀里,一只手夹着烟搁在床边。

烟在燃烧,熏香也在燃烧,两股味道亲密地缠绕着,像是在庆祝这场细水长流走上了另一个阶段。

陈仰凝视睡得人畜无害的少年,说心里话,他只有在被亲的时候会分泌出大量多巴胺,其他时候都还好。

这都归功于少年预谋已久,围绕着“润物细无声”的中心思想步步为营。

陈仰舔了舔唇,朝简怕他的阈值过高,平时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一再提醒他要顺其自然就显得合理了起来。

算了,不费这个劲了,朝简说会告诉他,到时候他可以体会一把被老师甩答案的感受。

柜子上的手机震了起来,陈仰把烟含在唇间,够到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陈仰接通“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儒雅磁性的熟悉声音“是我。”

陈仰一顿,牙齿深陷进了烟蒂里面,他激动道“孙医生,你回来了”

孙文军笑“是啊,回来了。”

陈仰坐了起来,压低声音试探“你不是说去外地出差一个月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很不顺”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棘手。”孙文军那边在楼道里,说话有回音。

“那办成了吗”陈仰觉得应该成了,却听他道“没有。”

陈仰没反应过来“啊”

“没办成,失败了。”孙文军笑着说,“小仰仰,你小文哥失败了。”

陈仰听着孙文军的笑声,莫名有种沉重感,连带着他的呼吸都不顺了起来,他无意识地安慰道“那下次有机会再”

“没有下次了,”孙文军说了句话,停顿一瞬又说,“无所谓了。”他笑道,“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也许走着走着就峰回路转。”

这番看开了的话背后是绝望跟无力。孙文军进死胡同了。

陈仰的呼吸更不顺了,他深吸一口烟让尼古丁的味道冲进肺腑,以他和孙文军的交情,实在是离交心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他的担忧和闷沉都来得违和。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拿你的盆栽”陈仰岔开了话题。

“后天。”孙文军没有思考就回答他。

陈仰蹙着眉心喷出一团白雾,怎么也是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