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问米(1 / 2)

纸活 怀愫 3482 字 12小时前

怀愫文

霍震烨也不算白跑一趟,他拎了只红嘴蓝鹊回家, 刚把笼子放下, 小黄雀就从天井飞进来, 绕着蓝鹊的笼子飞了一圈。

小黄雀尖喙微张, 傻不愣登盯着红嘴蓝鹊,它的毛是宝蓝色的,尾羽细长翘起,鲜红的喙轻轻梳理着羽毛。

“怎么样,漂亮吧。”霍震烨揉揉小黄雀的脑袋, “别在一只鸟笼子上吊死。”

霍震烨话音刚落, 朱顶啾鸣一声,小黄雀一个激灵, 又飞到朱顶笼子前去。

嗬, 这鸟还挺痴情的, 霍震烨刚要笑, 又想到物似主人, 要是白准喜欢上什么人, 是不是也挺痴情的。

他嘴角刚要翘起来, 就听见屋中有个女人轻声细语。

霍震烨往里走了两步, 怎么回事他一出门,家里就来女人了

走到门边, 就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作妇人装扮, 一身旧式褂裙, 腕间翡翠珠玉,看得出出身富贵,只是一身素白,鬓边戴了一朵白花。

“白七爷。”妇人眼角微红,但神情平和,“请你替我女儿做送葬的纸马。”

一边说一边拿出女儿的生辰八字,掏出手帕,手帕里包着五根金条。

白准先看一眼八字,又看一眼妇人,并没收钱“她阳寿未尽,去了阴司也要等够日子才能投胎,这钱不如留给她供饭。”

小孩子算是夭折 ,一般是不大办的,找一付小棺材送走就罢了,若是父母一直都在,还能烧点香火供点饭食,要是父母忘了他们,那就成了无祀的孤魂野鬼,是鬼中最可怜的那一类。

妇人听见自己女儿阳寿未尽,她咬住唇角咽下泪意“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断了她这碗饭的。”

白准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眼中光芒从黯淡到灼然,颔首应下“留下吧。”

妇人敛袂行礼,转身就走,来时脊背弯曲,走时挺直了脊梁,目中恨火璨然。

白准看出来了,霍震烨也看出来了,等那妇人走出小楼,他问“咱们还管这种事”

五根金条,到哪个名山古刹办法事都够了。

“合我的意,我就管。”白准将小女孩的生辰八字压在香炉下,今晚就替这女孩化怨气,送亡魂。

他这里只能渡魂,不能渡人

有时爱让人自苦,恨反而能让人活得长久。

白准用绸帕擦擦手“你的那位陶小姐找你什么事”

“什么就我的陶小姐,我跟她今天也就是第二次见面。”霍震烨下意识解释,说完他先是一顿,跟着挑眉笑了,“你吃醋啊”

白准眉头一拧,霍震烨赶紧往后退两步,白准这个表情,是又想把他扔出去了。

霍七少是很能屈能伸的,他立即服软“我买了琥珀核桃,给你泡壶茶今天总该教我做纸扎了吧,我已经会劈竹丝了。”

“会了我的手艺就这么容易学”白准接过纸袋,含了个琥珀核桃。

外面那层糖衣是用蜂蜜裹的,裹完晾干,又甜又香脆,白准上回在长三堂子多吃了两个,霍震烨就记住了。

“我第一年学艺的时候,家外面一片竹子来不及生笋就全劈干净了。”他怕师父不要他,所以格外认真,劈得手上全是泡。

霍震烨推师父到天井里晒太阳,给师父泡了壶茶,他就坐在白准身边的小凳子上,劈竹子,抽丝、打磨,磨成长短合适的竹条。

“那会儿你几岁”

“六七岁吧。”白准又嚼个核桃,太阳晒在身上,他微眯着眼。

“我不记得我小时候的事了。”霍震烨闷头劈竹子,一刀下去,竹子发出清越的声响。

白准眉心一动,嘴上还是那懒洋洋的调子“哦”

霍震烨毫不避讳“我亲生的妈是外宅,还是那种,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外宅。”

霍老爷除了自己享用之外,还会拿她待客。她有了身孕,肚里的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大人物的。

霍老爷本来不想留这个孩子,他家里又不缺孩子。

可霍震烨命硬的很,两付堕胎药硬是没把他打下来,生下来就扔在一边不管,是家里的佣人老妈子把他带大的。

“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时候,我亲妈没了。”霍震烨劈下一根竹丝,对着阳光照了照,薄厚均匀。

那时霍老爷正四处奔忙跑官,大清政权还在,但眼看就要完蛋,霍老爷见风使舵,不当大清的官,当大总统的官。

铁打的霍家,流水的总统。

霍震烨在外宅,虽然身份不清不楚的,但到底也是当小少爷养大的,亲妈一死,霍老爷又小半年没来,他便被老妈子送去了霍家老宅。

太太避而不见,四姨娘把他丢到了抚孤院。

白准缓缓吸一口气,他不急不徐,沉稳镇定的问“然后呢”

“然后我大哥把我抱回去了。”霍朝宗带着霍震烨到西医院验了血,确认他就是霍家的孩子之后,大太太借机狠罚四姨娘,说她让霍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我在霍家大病一场,醒来就忘了之前的事。”还以为大太太是他亲妈,后来才慢慢知道不是,渐渐拼凑出事实真相,自然也吃了许多苦头。

霍烨,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稍有底蕴的人家一听就知道他在家里的地位。

他被带进霍家时时,霍老爷刚丢了官,仕途不顺,政权迭荡,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白准没说话,霍震烨还以为他睡着了,侧头去看,白准没有睡,他眯眼望着碧蓝的天。

“怎么了”

白准阖上眼睛,人的缘分,还真是奇怪,明明忘了,偏偏又遇上。

他眼前倏地一暗,长睫微掀,霍震烨的脸就在他面前,两人相隔不过一寸。

“我们是小时候见过。”霍震烨这下确定了。

霍震烨两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几乎要贴上白准的脸,离得近了,白准身上的檀香味更浓,那气味里又带些竹纸香。

明明凑上来的人是他,可喉结一紧的人也是他。

白准目无波澜,他就这么看着霍震烨,淡唇微张“没有。”

“有。”霍震烨坏笑,白准小时候是什么样他现在都这么这么漂亮,小时候一定跟个瓷娃娃一样。

两人目光胶着,仿若对峙,屋中刹时一静。

被这么一双冷淡的眼瞥着,霍震烨偏偏气血翻涌,他倏地松开手退后,转身跑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汽水。

白准松开紧扣的指节,他喉头微动,徐徐吐出口气“给我也拿一瓶。”

二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小竹凳上,一起喝冰汽水降火。

霍震烨自觉尴尬,他那地方火还没消,一点刺激都受不了,灌下一瓶冰汽水,他干脆沉心说正事“我从铜钱里看见一双红缎子鞋。”

茵茵穿的是旧式装束,旧时女子,不到婚嫁怎么会穿大红鞋子。

除了这双鞋子不对,就只有陶小姐说的,她表妹一直做梦,梦中在跟人拜堂成亲。

白准又闭上眼睛,暖洋洋晒着太阳,他昏昏欲睡“拜堂配阴婚”

“配阴婚”霍震烨在老宅时听说过,但多是那种年轻早亡的男女,由父母作主,配成阴婚,可茵茵是个活人。

“也许是拿了不该拿东西,也许是原来就定下亲事,男方不肯放过她。”白准想了想,“你看见了”

“不确定。”那女孩快步跑上楼梯,如果不是那鞋子的颜色太显眼,他根本不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