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危推门而入,入眼是如流云般垂下的素白衣袖。霁摘星正微微俯身,执笔在纸张上落下几字,随着他的动作,几缕未束好的黑发也散落开来,略遮住他皙白侧脸。
他写字的姿态都实在好看,一看便知是世家中被精贵养成的公子。姬危多看了两眼,才猛地垂下眼,面上又是显而易见的怯懦。
在姬危进入的瞬间,霁摘星写完那句话,便搁了笔。
“过来。”霁摘星道。
姬危小步向前。
霁摘星让姬危坐在身旁,先是问姬危今日的生骨膏有没有抹,听到少年低声回答“打不开药瓶”后,才想起来那上面的确有防止灵气溢散而设下的小禁制,不是特意用来防人,只是姬危修为连定气期都没有,才用不了。略微停顿后才道“下次可以让灵仆打开。”
姬危不说话。
霁摘星也不强逼他,让人又拿了一瓶生骨膏过来,给姬危的伤口涂上药。
这位过去的小庄主的指尖,十分柔软,几乎看不出每日练剑数个时辰留下的痕迹,涂着冰凉药膏,落在伤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姿势轻微仔细,竟半点不显得疼。
姬危便看着霁摘星微微俯身,为他的脚踝处的伤痕也上了药。细密而长的眼睫垂下,目光似十分专注,不知为何便生出些不自在来。
“我自己来。”
姬危忽然道。
他语气十分急促,便显出有点排斥意味。
霁摘星倒是很鼓励姬危能提出自己的意愿,也不在意被“嫌弃”,将生骨膏递给了他。
姬危闷声接过,沾了药膏便涂,也不知是不是手法不对,伤口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与刚才相比天差地别。姬危皱了皱眉,没吭声,又听到霁摘星在耳旁问“认得字么”
“自学了一些。”
以姬危在弑血盟的情况,能认一些字已是实属不易了。霁摘星将一枚玉简拿给他,“有不清楚的地方来问我,不要强练。”
姬危心中一突,面上却还是懵懂“这是”
“问仙山庄家传的心法口诀。”霁摘星略略停顿道,“虽然问仙山庄最闻名的功法是木灵掌、斩雪决和火凤剑诀,但依你现在情况,修习心法口诀改善体质为上,等到了结婴期再开始练木灵掌也不迟。”
这些姬危自然清楚。
不过他弄明白的代价太大。
前世他被允许接触到这些功法时,已强行将自己催上结婴境,可惜丹药堆积成的修为到底不稳固,而他出于某种心态,一入手开始修习的便是最为精深艰涩、霁扶儒当年成名所用的火凤剑诀,后走火入魔,被霁扶儒打醒才没酿成祸患。
他的确好高骛远且贪心不足,所以直到后来,也没被霁扶儒应允再修习问仙山庄家传功法,哪怕那时他屡有奇遇,掌控修为绰绰有余。
又或者是当时的霁扶儒,也早意识到他无比膨胀的野心。
前世与他接触更多的是霁扶儒。
大庄主天纵之才,家学渊博,大概没想过有人能蠢到跨越那些基础功法,去修炼火凤剑诀,想要一蹴而就。
而现在和他接触的更多的,却是霁摘星。
这位小庄主简直心软的过分,大概是被兄长保护得太好,甚至不像是问仙山庄这样修真界世家教出来的子嗣。一点防备芥蒂也无,为他一手安排修炼,甚至还要教导他功法。
从未被如此对待的姬危,相比起感动,更多的却是忌惮。
他提防、惧怕所有美好之物,前世遭受身侧之人背叛,他万箭穿心,只余一缕残魂修炼苟活,靠邪魔功法汲取他人功力才重修回,以至现在的姬危也不敢将剩下的残躯交给任何人。
只迟疑片刻,姬危露出了感激不尽的神情,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能为霁摘星赴汤蹈火一般。
“多谢小庄主,我会永远记得小庄主的恩情。”姬危小声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后面那句,姬危说的是实话。
只是当初他来到问仙山庄,看到姬弦死去放纵大笑,横行无忌,对霁摘星则嫉恨至极,恨不得他即刻消失。
现在他唯唯诺诺,像是被吓坏了胆,不敢生出旁的心思。也只有他表了忠心,表明不会动摇霁摘星的庄主之位霁摘星才会对他这么耐心罢。
可他本性从未变过,只是学会了遮掩。
姬危头微微垂下,眼中是混沌的黑色。
他却没想到,霁摘星忽然蹲下身,又仰起头,两人目光正好撞在一处。
霁摘星皱着眉道“你是在讨好我吗”
姬危“”他有些无言。
“不需要。”霁摘星仰着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