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吴国安家, 此时灯火通明。
张秀红坐在堂屋的大板凳上,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嘴里呜哩哇啦也不知道在抱怨什么东西。
吴国安媳妇赶紧给张秀红冲了一杯红糖水,递到张秀红手边。
“同志, 你有话慢慢说。”
吴国安也披着件衣裳起来了, 看着张秀红这副样子, 眉毛拧成了黑乎乎的蚯蚓。
张秀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脸虚弱地接过来红糖水,动作迅速地大灌了两口,发出一声痛快的喟叹。
吴国安“”
他放心了,张秀红好着呢。
“张秀红同志,你大半夜不睡觉, 过来有什么急事”
一听这话,张秀红端着红糖水把嘴一瓢, 夸张地嚎啕出声“大队长,我命苦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吴国安眼角一抽, 已经做好了面对老刘家疾风暴雨的准备。
“有事说事,先别搞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种泼妇行为。”
他媳妇却轻轻拍着张秀红的背,安抚她“别怕, 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大胆地说。”
张秀红拍着大腿“大队长,我家二柱,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咦
这可不得了啊,这个年代管人管很严, 没有介绍信,去了县城连招待所都住不了。
刘二柱居然还夜不归宿了,看张秀红样子也不像住城里亲戚朋友家了。
吴国安认真了“张秀红同志,你仔细地把这件事跟我说一遍。”
张秀红就哭哭啼啼说起来了。
她是不敢说刘二柱去县城黑市买肉的。只说公社的供销社工作人员使坏,不卖肉给他们,然后刘二柱不得不去县城买肉了。
上午就去了,结果这都天黑了,刘二柱的人影子都没回来。
“大队长,你说我家二柱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张秀红学着潘桃说刘小勇时的语气,“他也才三十来岁,比孩子也大不了多少呢。”
吴国安“张秀红同志,请正常说话。”
妈的,他怎么突然有一种饱了的感觉张秀红是有点恶心人的本事在身上的。
张秀红不得不收了收旺盛的表现欲。
“大队长,我可愁了。天黑了,不知道二柱那里亮不亮。夜冷了,不知道二柱那里暖不暖。”张秀红捂着脸,“他身上可是带着钱的,别就是那些钱招惹了麻烦。”
可怜她省吃俭用给刘二柱带过去的钱啊,怕是都没了,没了
听张秀红说了这么多,吴国安心里有了几分联想。
他们从老刘家福宝捡到的那堆钱和票里,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倒是被抓住的那三个人里矮子松口了,说他们想找到的是最初包着钱票的油纸,上面写了人名。
还有个鬼的油纸啊,早被刘老太扔进锅膛里一把火烧了。
因为这事,搞得县里的公安同志们也很不快活,私底下都跟吴国安表示,他们松梗大队的老刘家不行。
不主动上交拾到的财物,还莫名其妙把证据毁了。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吴国安也感觉这事不好,搞得虎头蛇尾的。要是真能找到那份名单,往大处讲说为民除害,往小处讲,他说不定都要被提拔到县里了。
这笔账算来算去只能记在老刘家头上。
那一把火烧掉的,还有他们老刘家自己可能得到的表彰啊。
不过县里的公安们没有放弃这件事,硬是根据那三个人的口供继续拔萝卜,面上只说是整治黑市,实际上是想抓藏在黑市里的那些人。
听张秀红说什么买肉,吴国安就就估摸着刘二柱是被卷到这个事里了。
“黑市”
他此话一出,就让张秀红抖了三抖。
“我这衣裳好像穿少了,怎么有点冷了。”张秀红顾左右而言他,找补着,“大队长,你刚刚说什么,黑你不黑,你白着呢”
居然开始睁眼说瞎话了,可惜这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灯下吴国安的脸又诡异地黑了一个度。
他媳妇“噗嗤”一声笑了,偏过脸去不看他。
吴国安生气了,“说正事的时候呢,不要笑笑闹闹的,不严肃”
“好的好的,对不住对不住。”他媳妇握住张秀红的手,“同志,你继续说。”
张秀红张秀红现在就不想说话。
她凄风苦雨地流眼泪,仿佛全天下就她命最苦。
吴国安瞅她这份德性,歪了歪嘴,“去黑市了事情也不大,投机倒把的不是刘二柱同志,他不会被改造。”
张秀红期期艾艾“那、那”
那他人倒是去哪里了啊。
“我明天早上去一次县城公安局,问问情况。”
吴国安对于刘二柱这种窝窝囊囊的人品还是很相信的,借刘二柱一颗熊心豹子胆他都不敢当倒爷去。
“回去吧,你家二柱不会有事的。明个儿我说不定就能带着他回来。”
吴国安喂了一颗定心丸给张秀红,张秀红舒坦了。
这会儿想起来家里还有三个睡得死沉的孩子,她连忙要回去。都站起来走两步了,张秀红才想起什么一样,又折回去把剩下的红糖水一口气干了。
吴国安两口子就看着她。
张秀红擦了擦嘴,一脸的感动“谢谢大队长啊,我简直、我简直”
“走吧走吧。”吴国安挥手,“不送了。”
张秀红“”
行吧,她是应该让大队长睡个好觉了。
回到了小刘家,一开门就看见刘小麦趴在窗台上,压着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的。
“好了,十以内的加法就这么多了,你自己看看去。”
刘小麦居然还在轻轻地说话。
张秀红走过去探头一看,哟,这不是老大家的刘小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