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没有非要去继续这个话题。
太过于执着,也许会正中“知道秘密,无法承受”的未来。
穆莎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相信您。”
这下换做伊提斯不确定了。
他的表现非常心虚“真的”
穆莎说“当然,不是相信您没有事情瞒着我。”
“我只是相信,您不会伤害我,隐瞒有时也是一种保护。”
穆莎轻巧的从伊提斯怀里钻出去,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她说“我要吃饭啦,伊提斯先生,吃完饭之后要给我讲故事,还要陪着我睡觉,我们说好的。”
伊提斯稍稍放松了一些,点头道“好。”
三个钟之后,伊提斯放下了故事书。
黑发少女坐在沙发上,歪在他怀里,睡相温软恬静。
银发的神明轻轻揽住她,昏睡的神术使用的刹那间,淡紫色的薄雾蔓延开来。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穆莎,她脖子上系着丝带,那丝带延伸至胸口的衣襟之下,缀着一枚指甲大小的琉璃珠子。
他伸出手,勾住了她脖子上的丝带,踌躇了半晌之后,还是放开了手。
伊提斯伸手捞住她的膝弯,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一路抱回了房间里。
穆莎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刚刚执行完神宫的任务,从遥远之地返回圣城。
她手上提着自己的背囊,进入神宫之后,在主楼遇见了奥斯汀主教。
她迟疑了片刻,才向对方打了招呼“您依旧年轻精神,奥斯汀先生。”
穆莎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严格又不失慈和的,年岁过百的神术师,是一名红衣主教。
但是今天,他没有再穿那红色的长袍,而是换了一身雪白的,与穆莎见过的神术师制服都不一样的衣袍。
也许是偶尔没那么穿呢
穆莎摇了摇头,忽略了自己的不适感。
奥斯汀微笑着,面目慈和“有些时日没见了,穆莎小姐。”
他们一起从主楼走到了小广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作为去年选进神宫的那一批小神术师的引领人,奥斯汀一直很喜欢穆莎。
他是动过要把这孩子收为学生的心思的,只可惜有人先他一步,把小姑娘从进阶班拎出来了。
“得知这件事时,我还有些担忧,毕竟伊提斯先生从未教过学生。”
穆莎沉默了片刻。
她又一次意识到了认知干涉的厉害。
这个不被任何人熟知的神明,在来到神宫之后,凭着他的认知干涉,悄无声息的融入了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年长的神术师们从未与他接触过、说过话,却自然而然地知
道了许多事情。比如他的神力厚重,知识渊博,言辞极度刻薄,性格冷清不易接近当然,也包括他从来没教过学生,穆莎是他唯一的小徒弟这件事。
奥斯汀说“我当时在想,要不要去找伊提斯先生把你要过来。”
穆莎“”
她只知道她在黑巫师和亡灵术士之中非常抢手。
但是,她没想到,在这对黑发有着本能的鄙夷的神宫里,她也这么抢手。
奥斯汀“但我放弃了。我仔细考虑过,以你的才能,应该有更好的引路人。”
“看起来,我当时放弃的决定没有做错,你在伊提斯先生身边成长了许多,孩子。”
穆莎对他弯身“感谢您的夸赞,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若非伟大的光明神冕下庇佑我,我决然无法走到今天。”
至于光明神冕下对她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庇佑还是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奥斯汀摇了摇头,他轻轻地抬起穆莎的肩膀。他对小神术师的要求一向严苛,唯独遇到穆莎时,总是会夸赞她,这是因为她的优秀是事实。
奥斯汀说“你不必如此谦虚,孩子。”
“你知道吗你刚来神宫的时候,骨子里都写着疏离冷漠。”
“但现在你的眼睛里有光,与人说话时也有一颗真心,你变好了。”
穆莎稍稍地歪了下头,她很奇怪,她当初的演技很差吗
“噢,没关系的,别担心,别人看不透你,只是我这老家伙的眼睛比较好用。”
穆莎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捏着背囊的绳带。
她问“所以,您当初那样关照我,其实是想帮一帮我”
面颊上已经带了些许沧桑的奥斯汀说“我是神术师,是光明神冕下的仆从。”
“遇到有难之人,不应该坐视不理,遇见身陷深渊的同伴,更应当伸出援手。”
“你的心在晦暗之地,我便将阳光带去。”
这就是真正的神术师,真正的光明信徒。
穆莎没想到,她抱怨许久的,神术师这个糟糕透了的群体之中,竟然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改变了她对这个群体的看法。
“成为神术师,遇见您,这都是我的幸运。”
穆莎恭敬又规矩的低下头向他行礼“您如此善良,光明一定会永远庇佑您,奥斯汀先生。”
奥斯汀脸上带着笑容
“噢真是一个好孩子。”
“能见到你这样好,我就放心了。好了,我也该走了。”
话语落下的那一瞬,这位年过百岁的老先生,身体中忽然飘散出了点点莹光。
那些微弱的星芒飘起又落下,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了穆莎眼前。
穆莎从床上坐起来。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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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地看着被子上晕开的水迹。
这明明不是个糟糕的梦,她为什么要哭泣
穆莎洗漱好,穿了鞋子下楼,听见餐厅有声音的时候,她欣喜的走了过去。
但下一刻,她脸上的欣喜就消失不见了。
金发的树精灵把蓝莓奶油放在桌上。
他旁边还放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细腻柔软的吐司。
“早安,小小姐。”莱伊说“父神有事去死亡之国了,所以让我给您送早餐过来。”
莱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
“我亲自买的面包,亲自打好的奶油。”
“这能够讨好我未来的母神吗”
穆莎“谢谢您帮我带早餐但是,您能不能好好说话”
吃完早餐之后,穆莎决定去一趟神宫。
昨天收拾的太仓促,宿舍里还有很多东西忘记拿。
在经过主楼的时候,穆莎听见了议论声。
“你知道吗塞西尔先生疯了。”
“我今天刚出寝室,就被他抓住了,他一直问我奥、奥”
有人提醒道“奥斯汀。”
另一人继续道
“对,他一直问我记不记得奥斯汀先生。”
“他说那是进阶班的负责人,是一名红衣主教”
穆莎睁大了眼睛。
在神宫,几乎每个神术师都认识奥斯汀先生。
而现在的状况很显然,奥斯汀先生的存在被遗忘了。
而在神宫之内,的确有着“遗忘一个人的存在”的现象。
认知干涉每个神术师的死亡,都会被同伴遗忘。
所以奥斯汀先生死了
而赫伯特塞西尔还记得奥斯汀主教的存在,他发现奥斯汀主教被人遗忘了,到处找人确认那位红衣主教的存在
穆莎一把扣住了路过的人的肩膀。
她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塞西尔先生现在在哪里”
那刚刚还在议论这件事的小神术师回答道
“啊他的状况不太对劲,大主教们把他叫到议事厅了。”
穆莎顺着楼梯向上攀爬。
在到达顶楼之前,她就撞上了一片结界。
她穿不过那片结界,只能被隔在外面,凭借她卓绝的耳力听取议事厅里的声音。
议事厅之内。
赫伯特问
“奥斯汀主教呢他昨晚就在工坊内,他毕生研究的神术成功了,他即将跨入崭新的,从来没有神术师能到达的境界。”
“我见证了这一切,我想要祝福他,可是他却当着我的面消失了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
不朽之木雕刻的圆桌旁。
一群穿着雪白的祭服,戴着白色的,烙有诡丽银色花纹的
面具的人屹立在此。
他们是这个圣城里,圣子之外的,地位最高的人。
他们会在最波折的时期,聚在顶楼的议事厅里,为神宫做下影响生死的重要决定。
其中一人说道“别激动,孩子。”
“奥斯汀先生研究的神术成功的那一刻,他就死去了。”
“人类的身体拥有承受极限,在神术的进境到达某一个程度时,人就会死亡。”
“圣城设有认知干涉的神术,所有神术师的死亡,都会被忘记。”
“虽然不知道认知干涉为什么没有对你生效,不过别担心,我们会对你重新施加认知干涉的神术,你很快就会忘记奥斯汀先生的死,不会再痛苦了。”
赫伯特当然不接受这样的说辞。
少年过往清朗的声音变得嘶哑。
他以崩溃的泣音,声声句句的质问神宫。
“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奥斯汀先生可是神术师啊,是光明最忠诚的信徒啊”
“我们作为同伴,难道不应该永远牢记他吗”
没有人回答他。
赫伯特沮丧道“啊,对了,我也终究有一日,会被同伴忘记。”
“我们神术师,对于圣城而言,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究竟是什么”
“是秩序维护者,光明神最忠诚的奴仆还是用完就丢的棋子”
白衣人说道“孩子,这是为了保护神术师的精神不要崩溃。”
赫伯特问“保护”
“我们神术师,真的需要这样的保护吗”
“你们有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保护”
嗓音嘶哑的少年笑了,那笑声绝望又凄苦。
“雷恩曾对我说过,神宫就是一场骗局,神术师是棋子,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我当时还不信但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透了我们的本质”
“多么可笑”
“神宫就像一个笑话”
“连无恶不作的黑暗信徒,都能指责我们虚伪,我们疯狂,我们狡诈又痴傻”
戴着白色面具的白衣人讶异道“雷恩”
“你和雷恩有接触”
赫伯特笑着说“雷恩曾在极北之地的雪原找上了我。”
“他告诉我,我终有一日,会看透这虚伪的神宫,自愿成为他的棋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灰色半透明的花瓣。
半年之前,他在极北之地,被空间的断层卷走,和神术师的队伍走失了。
雷恩救了他,轻松制服了他的反抗。
那恶劣的黑暗信徒压制着少年,并且告诉他,神宫是如何虚伪狡诈阴险。
当然,那少年不信,少年告诉雷恩“不必蛊惑我,你可以直接杀死我。”
雷恩说“你是我女儿的朋友,我不杀你,我要拯救你,要让你从骗局中醒来。”
他将花瓣交给了少年,说
拿上这片花瓣,神宫将再也无法欺骗你,无法干涉你的认知。
等你愿意的时候,就把这片花瓣,放进议事厅不朽之木的中间的圆阵里,就能够唤醒所有人。
赫伯特在这半年里,每天都在尝试丢掉花瓣。
可是第二日清早的时候,花瓣还是会回到他的口袋里。
他甩不掉这片花瓣,黑暗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
黑暗在对他说来吧,来到我的这一边。
赫伯特对黑暗说你休想,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棋子的。
但是,少年最终还是成为了黑暗的棋子。
他想,这不是他的错输给黑暗的不是他,而是这腐朽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花瓣莎莎的花瓣
莎莎的灵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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