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江北煤矿爆炸的消息传遍全国。
报纸上登的很简单,平铺直叙说明事情原委。
但这则消息,足够振奋人心, 让大家好好庆祝一场。
山田一郎虽然没有死在荀浅的qiang下, 但死在了自己抢过去的煤矿里,而且不仅是他死了, 还有不少r人和他一起埋葬在煤矿之下,怎能不让人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 戚小虞也终于可以回到红月班。
自那天他从戏班离开, 去大冲餐馆约人吃饭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这十几天,外面这么动荡,不知道戏班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汽车还没开到红月班,戚小虞就看到了戚婉柔站在门口的身影。
“师姐”戚小虞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
戚婉柔看到汽车开过来, 也立刻从门口小跑过来。
戚小虞下来就问, “这段时间,戏班里的人好吗师父好吗”
戚婉柔眼角都是笑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围着戚小虞打量了几圈,确定戚小虞健健康康, 没病没痛,才放下心来,“荀司令派了人悄悄保护我们, 我们没事, 都很好, 就是担心你”
“我也很好。”他们一边往里走,戚小虞又问一遍,“师父呢师父好吗”
“爹他”
戚小虞紧张道,“师父怎么了”
“你进屋就知道了。”
客厅里,所有的师兄弟都在,按高矮和长幼站成四排,面朝门口的方向。
戚风间坐在轮椅上,面朝弟子、背对大门,正在说话。
“自古人生于世,须有一计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戚风间除了坐在轮椅上,以及讲话的速度很慢很慢之外,他在众人面前的态度、样子、感觉,依稀仍是旧日模样。
戚小虞愣在大门口,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师父开口说话和训人了。
这段戏班的祖训,多年前戚小虞也曾听过,戚风间曾让他们每个人都牢记于心。
此时乍然听到,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师父。”戚小虞喃喃叫了句,扭头问师姐,
“师父,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戚婉柔声音里带着轻轻的哽咽,“你失踪的那天。爹他应该很早就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了,只是没法表达出来。那天晚上你失踪之后爹他一着急,把茶杯打翻了,还叫出了你的名字。”
戚小虞定定望着戚风间笔直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戚婉柔接着说,“大夫来看过,扎了针,吃了药今天的情况,比前些天进步很多,能训人了。”
说到最后,戚婉柔嘴角一弯,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到戚小虞和戚婉柔进来,本来正在听戚风间训斥的弟子们都抬起头看向门口。
“此刻不务正业,将来老大无成”
戚风间也停止了训话。
不过戚风间的动作很慢,停止训话以后,还是坐在原地。
戚小虞已经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落得很轻,仿佛怕打碎这梦境一般的场景。
他轻轻走到戚风间身边,站住,动了动嘴唇,低低叫了一句,“师父。”
戚风间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戚风间的动作和平常一样迟缓,但眼神里的光彩明显不同与往日。
戚小虞又颤抖着叫了一句,“师父。”
戚风间凝重的、缓慢的点了点头,接着握住戚小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叫了句,“小鱼。”
戚小虞赶紧垂下眼睛,吸了一下鼻子,“师父师父你真的想起我了”
自从三年前,戚风间中风从床上摔下来之后,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师父这样叫他的名字了。
其他人或许也叫他“小鱼”,但再也没人是戚风间这样叫他。
戚风间慢吞吞道,“怎么年纪越大,越回去了师父这样,像不认识你吗”
戚风间这句话说完,围在他们身边的弟子都噗嗤笑出声来。
戚婉柔也捂着嘴,红着眼睛笑。
戚小虞低着头,又使劲吸了吸鼻子。
一旁的顾自珍揽住他的肩膀,“师父身体好转,你也回来了,真好。”
“是啊,真好。”戚婉柔擦了擦眼角,看着戚小虞说,
“你回来的真是时候,过两天就是冬至了,刚好能大家一起包饺子吃。”
席云叹了一口气,感叹道,“竟然才到冬至,今年冬天可过得真久。”
“是好久,雪都下了两场了。”
“瑞雪兆丰年,下雪才好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戚婉柔拉了拉戚小虞的衣袖,“冬至把荀司令也叫过来,我们一起吃饺子吧。大家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冬天,多亏了他。”
戚小虞正要点头,又往戚风间那儿看了一眼,见戚风间没有反对意见之后,才答应下来。
荀浅还未复职,但前些天的万人大游xg听说给了zf很大的压力,再加上蒋思成那封绝笔信,证实了他的死和山田一郎有着脱不掉的关系,因此荀浅夜闯山田一郎公馆的事虽然冲动了一些,但也算有理有据。
当天,戏班众人给戚小虞办了洗尘宴,戚婉柔带着顾河下厨,做了整整两桌菜。
戚风间甚至提议要喝点酒,被大家集体劝住。
饭后,戚小虞推着戚风间去窗边小坐。
其他人或者在客厅里聊天,或者在厨房里帮忙,或者去楼上做自己的事情了。
窗边只有他们师徒二人。
戚小虞正在剥橘子,一瓣瓣剥好,把白色的丝剥干净,放在戚风间面前的小盘子里。
像从前那样,师徒二人不用怎么说话,就已十分舒服、默契。
等戚小虞把一个大橘子剥好,戚风间忽然一字一句慢慢问道,“你和荀司令,怎么还没结婚他从前不是很急吗”
戚小虞微微愣了一下,想起顾自珍也催过他这件事,笑道,“我俩的事不急。”
戚风间没说话,但看表情,戚小虞就知道师父在想什么。
戚风间肯定觉得是自己生病连累到他了。
戚小虞连忙说,“多相处一会儿再结婚,更稳妥,我还小呢。”
“虚岁二十三岁了。”
“师父,哪有您这么算的。”
戚风间说完,过了一会儿,“听自珍说,这三年红月班全靠你撑着。”
戚小虞立刻反驳,“师兄瞎说,明明是大家一起让红月班发扬光大,难不成还能我一个人登台唱戏吗”
戚小虞说完这句话,正好顾河端了茶水过来,一杯饭后解腻的乌龙放在戚小虞面前,一杯暖胃的普洱放在戚风间面前。
戚风间看着顾河的背影感叹,“几年过去,你们都长大了。”
戚小虞也看着顾河的背影,“是。他有几出戏已经唱得很不错了,有大师兄从前的影子。
新弟子里还有几个,也很不错。”
戚风间点点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说道,“等你和荀司令结婚以后”
“师父。”戚小虞不用想也知道戚风间想说什么,三年前戚风间这么想,三年后估计戚风间还是一样的想法,他立刻把师父的话头截断,“就算结婚了,我也不会离开红月班。”
戚小虞这句话说的很坚定。
戚风间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目光却和三年前并不一样。
戚小虞把橘子递到师父手里,“师父您别担心,我和荀浅我和他都商量好了。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这三年,小鱼长大了,知道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也可以做好师父您交给我的任务了。”
戚风间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