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冤大头。
那焉愿意当这只冤大头自然是有原因的。
西州这个城池很重要,它已成了他堂叔龟兹国相的必取之地,于是,渐渐掌控了西州局势的李素也变得重要起来。
那焉与李素的关系很复杂,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有点分辨不清到底是敌是友,曾经有过同路且共同抗敌的交情,又有着截然相反的敌对立场,成为敌人还是成为朋友,彼此都身不由己。
所谓“谋国”,并不仅仅谋他人之国,有时候也谋自己的国,为自己的国家做打算,找出路,寻支持,弭兵灾,这些都可以称为“谋国”。
那焉不是商人,他是谋国之人,谋国之人的目光放在大局上,一双眼睛能穿透过去现在的迷雾,直视遥远的,数十年上百年的光阴,未来的国势国运,全在眼中纤毫毕现,无可遁形。
那焉虽然没达到这种地步,却也不平凡,西州的分量,李素这个人的分量,全看在他眼里,敌人或朋友的定论属于未来,至于眼前这盖房子的材料钱实在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连搬上台面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那焉与众商人结算材料钱时仍是一副肉疼表情,众商人欢天喜地告辞离去后,那焉仰头长吁短叹,一脸刚被盗匪抢了的模样,从他痛苦的表情上看,盗匪不但劫了财,顺手还劫了他的色
盖房子的钱是小事,可是被敲诈勒索后,冤大头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拿出来,那焉敢肯定,如果此刻自己一副云淡风轻不差钱的样子,李素这家伙一定顺杆子往上爬,绝不会和自己客气。或许真会在新房子里挖个人工湖出来,那时他就会真的肉疼了。
那焉苦着脸告辞出营,与众商人一同离开,李素很客气。亲自将他们送出辕门外,看着他们骑上骆驼不急不徐地朝城里走去。
四周俱静,只有呼呼的大漠炎风拂过,夹杂着细小的沙粒,海浪拍打在脸上。有种微微的刺痛。
王桩仍站在他身后,挠着头道:“开酿酒作坊好说,西州需要钱财的地方太多了,可是你说什么让骑营保护商队,这是为何咱们骑营本来人少,只有一千人,这点兵马要守城,要巡边,还要维持西州城内的稳定,人手本来就不够用。何必抽调兵马去保护这些商人”
李素叹道:“保护商队当然为了挣他们的钱啊我刚才跟他们说话时你耳朵用来出气了”
王桩愈发疑惑不解:“挣钱护送一回也才一千多两银饼,算个啥”
李素喃喃道:“也才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一千多两银饼都看不上眼了,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种人应该被活活打断腿才对,为何他还好好站在我面前”
“你自言自语太大声了。”
李素耐着性子跟王桩科普:“你看啊,护送一趟一千多两银饼,从玉门关到西州路程一个月左右,那么,一年十二个月。我们能赚多少赚来的这些钱我们用来修砌城墙,能修多少丈”
王桩掰着手指,懵懵懂懂算了半天,接着两眼徒然睁圆。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十多万两”
李素重重叹气,没办法了,聊不下去了,就这样吧,其实年轻人活得糊涂一点挺好的。前提是别管帐。
王桩兴奋得浑身直颤:“好厉害,十多万两啊,啧啧,修整个西州的城墙估摸也差不多够了吧”
李素笑眯眯地点头,他很忙,就算不忙他也没闲心去教王桩的加减乘除。
让骑营护送商队的主意倒并非真为了赚钱,事实上当李素知道沙漠盗匪基本都是以数十上百人的小股存在后,便有了荡靖丝绸之路的打算,西州需要一个安定平稳的环境,需要一条安全无忧的平坦大路,吸引未来无数商人蜂拥而至,那么,从玉门关到西州这段路上的绿林好汉们,只好让他们去别处发财了。
既然存了收拾沙漠盗匪的心思,护送商队往来便只是顺手而为之事,还有白花花的银饼赚,何乐而不为
见王桩沉浸在天文数字里不可自拔,李素不由拍了拍他的肩。